持家呢!我可是有话在先,我是跟定他了。”木桃一听就听出他们反对的症结所在。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没这么简单,你爸可是一片苦心。”老妈赶紧出来打圆场,缓和气氛,并示意老头子管自己去看电视。要知道,他们这三口是很少红过脸的,平时连大点声都没有过,一家人仔细的跟客人似的。老头子很孩子气地赌气走到外间看电视了,本来,这家里的事他是一向不管的,如果不是这宝贝女儿,他是巴不得落个清静。
“桃桃啊,你可得想仔细想真切,别犯糊涂啊。”老妈一挨老头子出去,就挪过椅子坐在木桃身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说开了“这年头,可来不得半点感情用事。照我说,现在是比以前更讲个门当户对什么的。你不要说外地人怎么了,就这外地人三个字挨不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和含莘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我们的亲戚、邻居、朋友会怎么说?他们一定会说,阿桃找不到人家了,嫁不出去了,只好找个外地人。你可不要对我说别人怎么说你不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就爱说这个。我们做女人的,就是在意这别人怎么说。要知道,男人是事做出来的,女人是人说出来的。再说,你又对他了解多少呢?你们好像刚刚认识不久,你这么坚决要跟他,我看这就有点不正常,就有点犯糊涂。不一定说外地人就都实在,我们这里为了几块钱就把我们本地老板全家给杀了不就都是一些外地人吗?当然,含莘是和他们的那些同乡不一样,他有文化,我看人也实在。但我们多了解点总是没错,毛主席那么厉害的人,都还看不透林彪,何况我们。还有,我是听说,含莘家是真穷,还有两个弟弟要靠他。你没去过西部,没有真正吃过苦,不知真正的穷是一个什么样子,真正的穷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你坐在这里当然说吃得了,可真要让你十年八年去过穷日子,我看你要抹眼泪的。你老爸老是念叼解放初那会好,人纯心齐,夜不闭户,可要是真要叫他回到那会儿,我们谁都不乐意,那时真是太穷太苦了,现在想来都发冷,都发饿。妈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要你先别急,慢慢来,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昨天姨妈说的那个人就不错,现在是干行政的有权有钱,有出息。就算文化低点,也还是要比你们这些穷教书的升得快,发展的好――”
“好了,好了,你把人家说成一朵花也白说,你们还是少说,说得再好,我也不听;来人,我也不见。”木桃一看老妈又要言归正传,赶紧把她拦住。这余老师母平时并不善于言辞,今天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意犹未尽,真是全凭了这多年姑娘熬成婆的点点滴滴体会,全凭了这当妈妈的日日夜夜的牵挂和谋划。这正像孟郊说的:“两句三年得”啊,是真的要“一语泪先流”的。这说话,有人是用技巧去说的,有人却是用岁月用人生用生活积淀的钙去说的。
“哎,你这孩子,就是这死劲儿不好,什么东西都不能太认死理,太较真。感情――”刚好,正当老妈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时候,含莘及时赶到。木桃简直要对他充满感激了,这个含莘,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木桃并不去想,这时候含莘的出现是不是会有尴尬,她是那种可以化尴尬为快乐的人。
“真是说曹操就曹操到。我们正在说你呢。”木桃笑盈盈地说,她看到妈妈嗔怪地暗示了她一眼。
“说我?”含莘知道不该问下去,所以马上打住不说。他知道,木桃的老爸老妈不是很赞成他们的事。
“是啊,老爸老妈说你这个人实在,有文化,能吃苦,是个好――好人”木桃笑望着老妈说。
“我声明,我可没这么说过。”余老师一本正经地说,但还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含莘象征性地笑了一下,木桃却笑得很放肆,不停的说,不停的笑“我声明,我声明――”她好像笑得快支持不住了,眼泪都快要溢了出来。
含莘不是傻瓜,他当然猜得出来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也知道余老师的声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男子汉能伸能屈,有时还真得要学会装糊涂。来这里教书三四年,他没少装过糊涂。同事们说外地人怎么怎么了,他装糊涂,同事们说外地人生活怎么怎么穷,他装糊涂。他觉得,你不说,没人会当你是傻瓜,你说了,有时倒真得成了傻瓜。再说,他也不怎么反感余老师的“声明”这种不打埋伏的“声明”几乎有点小孩子式的天真,充分体现了一个老知识分子的可爱。两位老人家这么舍不得把女儿嫁给自己,说明这女儿还真是宝贝,还真是奇货可居,自己不敢说高攀,但至少不至于低就,至少不至于会有买到地摊上的盗版书后的那种美中不足,名牌的东西就算是买贵了,不大适用,也是属于名牌消费啊。实事求是地说,自己不是为找到一个本地女孩而窃喜吗?自己不是暗暗为能带着一个南方的女大学生回家而高兴吗?多少年来,他一直做着这样荣归故里的梦啊。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将心比心,看点脸色,吃点苦,听点议论,都没什么。木桃决定跟着他,委身于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不管她喜欢自己什么,他心里都充满感激和珍惜。虽然他们的事发展得似乎太快了,他们几乎没有经历什么花前月下,就进入了实质,进入了谈婚论嫁。他好像刚刚闻到爱情的芬芳,生活就递给他婚姻的果实。不过,一个女人,尤其是木桃这种待价而沽的女大学生,决定嫁给一个人,这决定本身就充满分量,充满爱情,充满百折不悔的生死抉择。在今天这个社会,就冲有人要嫁给你这一点,我们都要谨慎拒绝,我们都要感谢生命,含莘这样写信对远方的朋友说。
事情后来终于有了转机。事情是学期结束的时候,木桃没有被学校续聘上,用现在的弱势词汇来说,就是暂时下岗了。下岗在今天人们心目中,是个充满恐怖的词语,相当于抗日战争时期说鬼子进村了。这事最好是一生也不要摊上一次,尤其是对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但这事偏偏在谈婚论嫁的节骨眼上让木桃给摊上了。在今天,下岗解聘的恐怖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你是否会被解聘,它和你的能力,素质,工作表现没有太大关系,重要的是你跟头头是否有关系。在当今的各单位,主要不是“政”治、“法”治,而主要是“人”治,它的网络基础是头头们的人际关系。相对于公办学校,民办学校在用人上要好一些,有那么点唯才是用的味道,但用人和校长的人际关系发生矛盾的时候,一个人的才能只是胳膊,和校长的关系才是大腿,胳膊注定是要输给大腿的。余老师知道后是义愤填胸,但别人只当他是退休佬心里不平衡;余老师母更是常常以泪洗面;木桃决定一切顺其自然。一个大姑娘,日子和恩恩怨怨的积淀,使她们形成一种女人哲学,让她们对世事有着惊人的承受力。女人本来都是比较简单的,但大姑娘们却往往比较深沉,她们穿一件通常女人不穿的衣服,把自己包得是严严实实,哀哀怨怨。这件衣服以本能作里,日子为衬,世事作表,有时还滚上一溜唐诗宋词做的花边,这件衣服是有些讲究的,不是岁月的剪刀,还真裁不出这样地道的货色。她们知道,日子总有尽头,但远还没有到尽头。这样想着,一切走到前面来的日子,都是我们本应该接受的东西,都仅仅是日子。木桃就穿着这样一件有点暗色的衣服,有时把自己包得紧紧,有时把黑衣服扔在一边,冷冷热热地和含莘相偎相诉。她没有告诉含莘自己没有聘上的事,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他,她自己会解决的,好像又是为了要多享受一下无忧无虑亲密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含莘去木桃家里约木桃出去玩,余老师把含莘约到房间里说:“含莘,你也知道,桃桃下个学期的工作还没找到呢,你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置。”
“我,我不知道啊”含莘心里空了一下,转而就有点明白了“她还没告诉我。”
“这个木桃,真是个孩子,怎么可以不对你说呢。”余老师苦笑了一下。
“老师你放心,我们会没事的,不管木桃找得到还是找不到工作,我们都会在起。”突然的,不知为什么,含莘就这么说了。
“这就好,这就好,我也去找几个学校,应该说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余老师把背往后一靠,示意含莘可以出去。了。
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余老师对女儿说:“桃桃,你怎么没有告诉含莘呢?”木桃知道老爸指的是什么事。
“你说了?说了也好。”木桃咬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说。
“看来,含莘这孩子真不错,他一点都不在乎桃桃有没有工作。”余老师转过去对老伴说。
“这就好,这就好。”余老师母激动地给一老一小夹菜。
就这样,含莘和木桃算是对这事交流过了,也知道了彼此的心思。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成了一种象征,在这种默默里,他们很快地定了婚。有好感动的朋友,把这事提供给了报社的热线,记者来了一次,就在报上登出了两篇文章。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我们小城里的一个经典爱情故事就这样先告一段落。如果你觉得作为故事好像还没有划上句号,那倒真的是这个故事唯一不够经典的地方,可能,后现代的经典都是这种味道,我们有必要学会品尝新的口味,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