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官帽帽

业的人多了，刚刚代理一学期校长，学校期末统考成绩在全县首次进入了中间位次，大家终于扬眉吐气高兴了一把，走路也敢抬起头挺起胸了，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

    接下来，清平着手规划建实验大楼和学生餐饮中心，他跑立项，跑资金，监督建筑质量管理，还要上一个班的语文课，两年下来，他没有睡过囫囵觉，体重降了三十多斤，妻子见了常常眼泪汪汪的，可他幽默地一咧嘴：“现在不是流行骨感美吗？看，我自然减肥，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彭清平是一个让包工头永远头痛的主儿，大到建筑设计、工序，小到每根钢筋的大小、挑梁的厚度、浆口的标号、搓沙的平整都必须过他的眼，特别是他提出了外墙大理石砖的张贴必须在每张砖的四边钻孔打钉“干挂”的要求，让工人们跺脚骂娘，但他决不让步，甚至在施工段的安全标志、工人的安全帽、保险绳等他都要亲自过问督查。建筑商没有一个不说：“我们做了那么多工程还真没遇到你这样机械的。”他却说：“质量就是安全，质量就是责任，要对老师和孩子们的生命负责。”

    十六间教室的旧教学楼（每层带厕所的）因建筑年代久远，质量太差，栏杆摇晃倾斜，挑梁下掉裂口，地板露出了板缝里塞的水泥口袋纸，搓沙脱落，到处千疮百孔，厕所钢筋锈蚀严重，摇摇欲坠的楼揪紧了他的心，于是他召开会议研究进行整改加固，遭到了班子成员一半以上人反对，因为他的整改方案要投入三四十万，可原来修那楼的造价才十七万。

    后来，他力排众议，厕所拆了重建，教学楼加固总共花费四十万元。

    此事一公示，全校又是一片哗然。

    突然，县纪委派了一个调查组到学校来了，有人检举校长彭清平在工程建筑中贪污受贿。

    那又是一个春寒料峭的一天，学校巍峨矗立的实验大楼在阴沉的天宇下显得富丽堂皇，银灰色的大理石，瓦蓝的玻璃墙，明净的铝合金窗户，高雅大方；宽敞气派的餐饮中心给人以震撼和美的享受；那加了固的教学大楼面貌一新，看上去凝重而深沉，加粗成50柱的几十根柱子显得笨拙而朴实，但给人以踏实而安全的厚重感；原来几幢低矮的旧木楼在绿树掩映下似在嫉妒地述说着岁月的沧桑；崭新的文化墙，绿化一新的亭轩花台，高高飘扬的鲜艳的五星红旗，宽阔洁净的运动场，正在修建的学生公寓，处处都是亮丽，处处都有惊喜，处处都是生机，处处都是百花待开的早春季节。

    纪委来的调查组在教委领导刘副主任的陪同下，四处看过去走过来，教师们昂首挺胸，脚步匆匆，学生笑脸如花，在校园里有序地流动，竟相争春。

    教委的刘主任很惊叹，那次彭主任任命彭清平当校长，他是持反对意见的，一是不满彭主任的工作作风，二是对彭清平不是很了解，太随意把一个学校的命运交在一个从来没当过行政的教师手里，放得心吗？他原以为彭清平与彭主任有特殊关系，就没有公开反对，但后来听说彭清平与彭主任事前根本不认识，一个是山东，一个是重庆的。今天看来，短短三年，学校变化之快，当时确实是彭主任慧眼识英才啊！但愿这个好校长不要真的像检举上说的那样有贪污受贿行为，否则就太可惜了，那样也太不给彭主任掌脸了。

    还是那个校长办公室，什么都在大变，只有这里还是一切依旧。教委刘主任给彭校长说要调查一些事，但要他回避一下，彭清平热情地说，欢迎，欢迎，绝对全力支持，只见他匆忙地接了一个电话，向副校长打了声招呼就出门走了。

    三天，这一查就是整整三天。纪委的调查组是下了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因为这里面有一个人是原学校古校长的表弟，他要为表哥报那一箭之仇的，并且他们都知道现在学校发展很快，学生从原来的七八百人发展到近3000人，由于学校教学质量连续三年中考居全县第一，所以全县的优生包括县城的干部子女都蜂拥而至，仅收取择校费一年就有一二百万，这里肯定是一个大肥头，问题肯定不少的，并且人大不断在吼学校乱收费，多次点名这所学校行风问题大。

    查了三天，可没有发现半点漏洞，帐目收支清楚，票帐相符，开支透明，手续齐全，教师对此反映冷淡，只有少数个别班子成员支支吾吾。

    第四天，最后使出杀手锏，调查包工头。没想到包工头一听，问有没有送钱给彭校长，无不破口大骂“给他？那个铁公鸡？铁算盘？严监生？老子包他这工程上当不浅，质量又严，钱又拿得紧，整得老子一点利润都没有，算了，算是给教育事业做贡献了。”包工头的声音比打雷还大，眼睛瞪得像牛眼睛，红红的，鼓鼓的，好像是有无数委屈无处说。

    没有问题，只有撤出，正当他们准备出办公室，彭清平校长回来了。

    只见他脸更黑更瘦了，眼睛浮肿，胡子倒是刮得干干净净，可头发却凌乱不堪，在两鬓突然露出的几根白发，格外刺人眼球。

    他一脚迈进来，连喊“对不起对不起，辛苦了各位，少陪了”只见他异常兴奋地一下拉开了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拍，大喊：“看，拨付鬃中学危房改造经费40万元。本来只安排了30万，我要那处长多拨点，他也爽快，说，好，喝一杯酒一万，于是我闭着眼睛一气喝了十杯，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没想到我在旅社醉了一天一夜。”

    原来，这几天他到市上去跑经费去了，副校长知道彭校长有胃病，不能喝酒的，他不觉眼眶一热，一股薄雾迅即模糊了双眼。

    那份检举信是副校长写的，因为他觉得学校几年修了这么大的工程，可他从没看见半点好处，他又不便直接问，于是他怀疑肯定彭校长私吞了好处费，于是他愤愤不平地写了那封检举信，今天，他真正感到了自己的卑鄙和渺小。

    　　三

    “起火了！”只听一声大喊，紧接着校园里警报长鸣。

    只见两个副校长冲出办公室，边跑边飞快地穿着防火衣，向着事发地学生公寓楼冲去。此时正是午睡时间，只见男生公寓楼四楼浓烟滚滚，但没有出现任何慌乱和惊呼。彭清平校长手拿话筒，站在大操场领操台上，飞快地用手机拨打了“119”并且高声呼喊：“电工赶快断掉电闸，灭火队赶快拿灭火器到男生公寓四楼灭火，四楼的男生赶快紧急疏散，第一组进入指定地点按计划路线带出401的同学，第二组带领402，第三组带领403三楼二楼和一楼的学生按要求路线撤出到达操场中间集合

    呜！警笛长鸣，消防车及时到了

    这里正在举行的是每期一次的逃生避灾演习。

    彭清平校长是向日本学的，不管课程多紧，这种演习是每学期的必修课，他都是亲自指挥，自从他当校长十几年，这种演练就进行了近30次，教师们有怨言，说他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他不管，他有他的说法：“安全重于泰山，安全重在预防。”时间一久，习惯成了自然。

    演练接近尾声，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教委打来的，说让他马上到教委去一躺。

    当彭校长将演练坚持搞完，赶到教委时，教委已经下班了。他又像十几年前到校长办公室去见校长一样，忐忑不安，他似乎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直接找到了教委主任的家里，现在的教委主任是原来的副主任提上来的，因此较为熟悉。

    新教委主任直截了当地说：“经县教育工委研究决定，已经免去了你的校长职务。”

    “我才虚岁50，不是还差三岁吗？我还可以干三年的。”彭校长不解。

    “年龄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这几年，你的检举不断，你在县委县府领导心里印象极差，所以这次领导调整，他们首先提出了你的问题，我们也是迫于上面的压力。”年轻的新主任显出无奈和同情。

    彭主任是怎么走出教委主任的家的，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十几年他都住在学校），他记不得了。

    第二天，他被调到了城里的一个中学当一般教师去了，他是悄悄走的，没有一个人送行。

    四

    时间到了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清明晴朗的天空，突然眨了一下眼睛，天崩地裂，四川汶川发生了8。0级强地震。

    汶川比邻十几个县的房屋大面积坍塌，几百所学校的楼房被夷为平地，老师学生死亡上万人，总计死亡人数近10万人。

    可彭校长原所在的学校，是离地震中心地带不足五十公里的地方，没有一幢楼坍塌，没有一个师生伤亡。

    奇迹！地震震出了一个惊天的奇迹！

    地震了，学校没有慌乱，老师们按照原来彭校长带领演练了几十遍的逃生程序，在短短1分36秒内将3000多名师生全部安全地转移到了运动场的正中央，老师拉成一个圆圈将学生紧紧围在中间。在学校围墙外，街上的房屋几乎全部坍塌，到处是瓦砾和一片废墟，可学校内的几幢大楼虽然变形成了危房，但没有一幢楼坍塌，连房子外墙的大理石也没有掉下一块。

    当大家都万幸地活着看到了其他学校死亡的惨状时，他们才恍然明白了十几年来彭校长的良苦用心，大家无不流着眼泪在心里默默地感怀。

    可惜，彭校长在城里的学校里，当时他正在上课，当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地震，他立马紧急疏散学生，全班54名同学，逃出了51个，有三个同学与他一起被埋在了废墟里。如果那楼还能多支撑几秒钟，如果那楼只是变形不倒塌，如果那三个同学在平时加强了演练，彭校长就不会回去找他们，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没有如果。

    当废墟被挖开时，彭校长还紧紧地将双手撑在讲桌上，坚挺着被压碎了的脊背，在他的胸前桌子底下还有一个活着的同学。

    噩耗一出，举世震惊，万民同悲，无不唏嘘哀叹。

    彭校长，他努力挺起脊背，不仅是为了几个年轻的生命，而是在挺着一个民族的脊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