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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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姝儿这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她还是在和刚刚一样说话，不时发出一种我一直是认为迷人的笑声。虽然在我心里现在已经是翻了五味瓶一般，但是我不想让她扫兴。很长时间不见了，好不容易能够聚在一起，何况过了今晚她就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于是又将会是一个没有日期的约会。我在那里陪她说着笑着。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苗雯那边打个招呼，可是现在我也不想让自己丢面子，万一她不理我怎么办？从刚刚她看我时候的目光中我发觉了意思失望和愤怒，再加上今天上午的事情我心里很乱。没错，也许我当时没有说清楚约我的人是不是女的是一个错误，但要是我现在出现在她和她同学的桌上，将会不会是另外一个错误？

    到最后，我选择了放弃。

    我是陪着姝儿一起走出来的，我相信苗雯看见了。

    第二天是梦然做手术的日子，而且是我的主刀。对于我来说，这种手术早就成了家常菜，可是今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紧张。

    手术前不久，我得到一个消息，原定的助手有急事离开了，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苗雯。也许这将是一个好消息，密切的配合能够消除那些无谓的误会，而且对于昨晚的那一幕我还没有对她说过什么。

    见到她的时候我心中有些忧郁，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现在对她解释。还没等我说话，她先开口了：“都准备好了？”

    我机械地回答是的。除了告诉我她先过去她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感觉得到她今天有些异常，难道是因为昨晚的缘故吗？确实，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推掉邀请而去和另外一个女孩约会都将会给她带来不愉快的心情。

    手术的时候，我总是发现苗雯的精神有些恍忽，和平时她在手术台上的表现相差得很远。不过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到了最后，我让她检查一下器械和纱布，然后关腹。

    “器械齐全。”

    我离开了手术室，终于又完成了一项医生的本职任务。为了放松一下自己，我拿起了那本自己喜欢的小说。

    临近中午的时间，我决定约苗雯出去吃饭，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的，而且早些说出来总比晚些说出来会让人心里更为舒服一些。

    她见到我之后居然会显得十分局促，有一种茫然的样子。我说今天中午一起去吃饭吧，她想了一想回答说还是不了，今天她有些累。

    我看着她，用一种我自己认为是十分真诚的语气说道：“昨晚的事那是我同学姝儿，因公来上海的，恰恰有时间来看看我，你不要误会。”

    “没什么，我知道了，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我不怪你什么。”她似乎想要笑笑，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是我开始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而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我怕你会”

    “不是都说了没什么了吗？真的没事。”苗雯的话很平静，可是越是这种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她心里有着什么事情。

    “你有心事？”我问。

    “没没，哦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迈出了屋门。

    这样的事情我并不会很好得解决，于是我只是在那里叹了口气。

    下午的她依旧是和上午那样寡言少语，有时候还会望着某些东西走神。她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平时的工作中她即使算不上热情活泼也还是开朗的，现在的这种表现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想着什么。也有几个同时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的回答都是简简单单的没有，就像一整天她的表情也是那样简简单单的。

    我本想晚上的时候约她出去走走的，可是就在走廊里，我看见她在和她的同学谈话，也就是她以前的男朋友。那个小伙子确实是一表人材，而且肩上的上尉那三颗星清清楚楚得向世人展示着，她比我高一级。其实这些我也是不在乎的。我打算走开，这时候无意中听见苗雯有些不耐烦的和他说了一句：“你现在不要烦我好不好我心里好乱啊，让我清静一会！”我回头的时候就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没错，我听过好多关于旧情人的故事，先在也不禁有些怀疑了。我走过去向那人打招呼说：“你好啊，你就是苗雯说的那个同学吧？”

    他对我的出现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你是”

    我笑笑，说道：“我是她男朋友，常天。她和我说过你了，认识一下吧。”

    “哦，”他伸出手来“我叫上官青云，刚刚调过来，现在在医务科，以后有事还要多多帮忙。”

    尽管我现在和他握手让我感觉有些别扭，可是出于礼节，我还是那样做了。“以后多多指教。”我说。

    “哪里哪里，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嘛，所谓先入为主，怎么说我还是客，怎么能谈得上指教呢，大家互相帮助吧。”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医务科的人员，因为即使这样几句话都已经显示出他们很有应付别人的一套。告别之后我离开了，心情也是不怎么好的，结果那天晚上我就作了一个噩梦。

    手术以后的梦然恢复很快，年轻人就是这样的，那点手术的创伤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我有时候会去看看她，这时候她的病房里多了一个人，自然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逗来玩，而她自从上次和苗雯谈过之后说话也注意了许多，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和在游戏中一个样子。

    姝儿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上海，然后和我也没有很多联系。在那边她和我一样忙，都是外科医生。只不过她这次的到来给我留下一样棘手的东西，那就是苗雯恍忽的神情和有时候对我说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话语。

    其实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像我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同事。这点连老李都看出来了，那次她就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和苗雯出问题了，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淡淡的，还是想在平淡和平静中体会爱情的美丽啊？我苦笑着说他就会瞎说，我自己都没注意的事他老是操心啥。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可是一直没底，想要找苗雯好好聊聊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么过了几天，那种生活让人会体会到这样四个字的含义——平平庸庸。的确，作为这个世界上普通的一个人，并不是每一天都是那么有所作为的，即便是我这样可以给人消除病痛的医生。医生其实也是一个职业，时间久了，天天在重复的也将是同一个套子，过着同样的生活。

    苗雯的心情似乎一直都没有好起来，而且每每见到我，她都是有意识地避开，话也是只说一两句，无非是打个招呼，然后就各自忙去了。这样的事情使我感到郁闷，难道我那次真的犯了错误？

    那天下午，办公室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我在收拾东西，苗雯好像是在为了自己的一篇论文而查阅着什么资料，也有可能是看着书发呆的样子。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怎么样，去吃饭吧？”

    她似乎吓了一跳，慌忙中把书都一下合起来了“哦哦，不了，我家里还有客人，我今天回去吃。”

    “那好吧，我现回去了。bye。”对于我的又一次“失败”我早有心理准备。出了门，竟然会有点责怪自己那天没有去陪她和同学吃饭而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想法。

    路上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叹气，又叹气。不想回去，也不想吃饭，总之就是什么都不想干，什么东西在我的眼里都变得很烦。不过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寝室，只是过了没有多久就又出来，接着走没有目标的路。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远过来两个人，靠的很近，像是很亲密的样子。我不知为什么感觉那身影很是熟悉，待到一盏路灯下，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苗雯和上官青云。

    我感到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是应该走过去，还是应该立即转身或者找个最近的岔口避开。难道他们不，不是的，苗雯不会那样的。毕竟他们也是朋友，就像我和姝儿那样的朋友。

    相遇的时候苗雯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我和上官青云打了一个招呼。那样的夜晚让人感到难受，心情就像那路灯一样，是昏黄的颜色。天气很闷，后来还是下起了小雨，弄得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开始留下水珠的痕迹。

    其实那天，我浑身湿透了，并且得了感冒。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顺便挂了瓶盐水，高烧的滋味并不会让人感觉舒服。苗雯见了我还是没有什么话，也许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说什么，虽然我心里还是希望能听见她的一些解释的。

    下午的时候，上官青云来约她吃饭，她答应了，当时我也在场。这样的场景我相信没有人能够给自己一个很完美的解释。正在郁闷中，梦然找到了我。

    “我明天就要出院了呀，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我？”她术后痊愈，自然是很高兴的样子。

    “哦是吗？你看我都忘了。”我的话说出来似乎有些机械，我自己都这样感觉。

    “看你这记性，亏你还是一个医生。”梦然说着自己又笑了。

    “呵呵。”我笑了两声，也许是苦苦的那种。

    “哎？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对劲呢，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又吵架啦？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她的感觉确实够敏锐，或许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这个”我打不定注意要不要和她说自己的那些东西。和朋友倾诉是我一向的习惯，但是现在最铁的那几个哥们儿又不在身边。自己憋着？也不是个办法，说出来呢？和梦然的关系确实又不像我和哥们儿们那样

    “怎么还不敢说啊？老公”她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又开始向游戏中靠拢了。

    我总是觉得听见她真人这样叫我有些不舒服，或者叫有些难为情，虽然游戏中我从来没有忌讳过称呼她为老婆。“别这样叫我好不好？”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好好，怎么，好像真的有什么事啊你，要不说来听听吧。”这句话她是十分认真的，我能听得出。

    “还不是和苗雯。”话一开头就没完了，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了她，结果她只说了一句话：“希望你运气不错，唉。”然后就离开了。我在那里苦笑，自言自语道：“可是好像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很好的运气。”

    很久没有玩游戏了，那夜打了一个通宵。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赐予大地光辉的时候，我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来到了医院。还好今天并没有手术，不然就那样精神恍忽的状态，一定会弄出什么医疗事故来。

    梦然出院的时候我去送了送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苗雯在等我。她说中午一起去吃饭吧，我自然答应了，毕竟这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机会。

    饭桌上她几乎就是沉默的，直到快要回去的时候，她轻轻说了一句：“我想我们两个还是分开吧，那样比较好。”

    我微微一震，真的会有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为什么？”

    “我反正我觉得，还是分开比较”

    “是吗？就是因为一个上官青云的出现吗？还是因为我的朋友？”也许我并不应该那样问她，可是我问了。

    她哭了。

    “那天晚上，就是你和朋友吃饭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就不舒服，于是喝了很多酒，然后，然后就在我醉酒的时候，我和他，和他”

    我耳中翁得响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她这几天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你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不会不会那样的”

    “可是，那就是事实对不起”苗雯的眼泪流下来，低低抽泣着，然后又抓起桌上的包跑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木偶。

    “上官青云。”我嘴里默默念着这样一个名字，那似乎是一种仇恨。

    “我记着你。”我咬咬牙，离开那里。

    以后的日子我几乎就是在混沌中度过的，整整一周的时间我都没能打起精神。想去和苗雯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既然别人已经决定离去，我也不能挽留。没错，爱确实是自私的，可是有时候这种自私只是表现出一种宽容和原谅，而不是单纯的占有。她并不属于我，也许那样的选择将会使她更加幸福。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承担所有的痛苦。她没有错，人确实应该对做过的事情负责，就算是喝醉的时候。那么我也只有选择离开。

    一个月之后，我的情绪回复了正常，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每次看见苗雯，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压抑，也像是悲哀。也许她看我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两个人相遇，简单的招呼之后就离开，也不管心里是不是总有那么多眷恋。

    梦然手术之后自然成了我真正的朋友，使那份友情从网络转变成了现实。她总是说自己手术的部位会疼，开始我认为术后的反应，后来怎么都感觉不对，于是我建议她去医院查一下。

    她去做了b超，回来的时候我问她结果，她说结果还需要半天。我不禁有些怀疑，这会有那么复杂吗？

    过了没有多久，上官青云找到我，显得一副很是着急的样子，劈头盖脸地问：“一个月以前那个梦然的手术是不是就是你做的？”

    我现在心里确实没有办法能对这个人产生什么好感，于是随便地回答到：“是又怎么了？”

    “你看你干的好事吧！”他把一份b超报告单摔在我的面前。“看，上面写着什么？异物存留！怀疑是什么？纱布！你小子怎么做的？现在你看怎么办？幸好当时我们的医生没有直接告诉她，你知道后果吗？你”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进去，因为我的心里已经乱了。会是这样的吗？难道这就是事实？当初我清楚地记得让苗雯检查的器械，她说齐全可是这是那里来的东西？

    我起身找到了苗雯。

    她听了这个情况，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那天那天我心里很乱于是我没有清点，就是随便说了一句”

    我闭上了眼睛，咬着自己的牙。天意如此。

    那天晚上，我无眠。难道这就是磨炼？难道我必须要经受这么多的磨炼？难道世界就不能让一个人平静地生活？

    那次，我似乎彻底放弃了。经历了一个未眠的夜晚，承受着一种折磨，我的心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记得那时的月光很亮，如果是平日，这将会是难得的美丽，不过在那样的心情下，能感觉到的也许只有两个字——悲凉。

    人真的是一生必须要经受磨难才会长大的吗？

    这样的现实到底应该怎样面对？

    第二天，我见到了上官青云。他很坦白地告诉我，医院决定隐藏这次事故，他们要把纱布说成是一个肿瘤希望我能够合作，因为这将会关系到医院的声誉，另外还有我的前途。我记得很清楚，他把前途两个字说的特别重。

    “但是你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吗？从伦理上和法律上来讲，我们这样做可以吗？”我问他。

    “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问题。这是医院的决定。我们要把她收入住院，然后下次还是由你主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稳住她的情绪，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事实。记住，她肚子里的是肿瘤，不是纱布。”

    我看着他。

    “难道你不明白我的话？”上官青云说话的语气很是坚决，似乎根本不给我任何辩驳的余地。“我们决定这样做了，你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因为，你是军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接受这个决定。那种复杂的心情是没有办法形容的。如果给我一个放弃的机会，我宁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看着我，似乎了解了我心中的矛盾，拍拍我的肩膀“要是你不这么做，等着你的是什么知道吗？那是坐牢。”

    我似乎要被他弄得崩溃了，医疗事故，道义，情感，前途，坐牢，法律，道德，所有这一切，像是一锅粥，粘乎乎地堆积在心里，让我找不到拒绝或者接受的理由。

    也许最终我还是妥协了，因为还是我负责了这个病人，是我带着她x光，带着她增强ct，带着她mri，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心电不过一整套下来，我的人一直是麻木的，没有任何情感。我这是在干什么？是在违背道德，还是犯罪？

    梦然的眼睛是红的。她也许接受不了自己长出肿瘤的事实。但是她哪里知道，现在我心里承受的，岂止是那种程度的煎熬！

    那几天，梦然瘦了很多，我也是明显体重下降。她因为她自己，我由于她。苗雯依旧默默无言，只是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更多的一丝忧愁。

    手术的前一天，我找梦然去谈话。她的病房里面还是一个人，上次是一个巧合，这次就是特意的安排了。走进病房，我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楚，那种感觉直弄得我想哭。看见她发红的眼睛，我更为难受。“明天，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准备”我终于说不下去了，紧紧咬住了自己的牙。

    梦然的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泪水中折射着一种忧愁，一种哀怨，这种光芒直接刺痛着我的心。

    “你准备怎么样了？”我的话是僵硬的。

    “呜”她终于哭出声音来，扑到我的肩上。趁着她看不见的时候，我用手擦去了眼角即将流下地泪水。她抽泣着，我的肩膀已经开始感觉到泪水的湿度。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其实一切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我要牵扯着她在这里受着这种折磨？

    “我会死吗？”她断断续续地问。

    “不，不会”我知道，我必须要这样回答她。

    “可是那是肿瘤！即使割去这个，以后还会有的呜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我才二十二岁，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的泪已经流下来了，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迹。我什么也没有说。我能说什么？她在承受一种虚幻的折磨，而这个虚幻是我帮助造成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她停止哭泣的时候，我离开了病房。

    在那里，我看见苗雯也在哭泣。原来她也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因为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我，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然后就被自己的抽泣打断了。

    我强忍着泪水“我不怪你，从不会怪你，以前是，以后也是，不管你是否做错了什么”

    苗雯也是在我的怀里哭的，哭了好久。

    同样的一个无眠的夜晚，我望着窗外，看着月亮。心里很乱，不知不觉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年我9岁，上小学。一次考试，我只得到了39分，因为我没有复习过。我害怕被父母责骂，偷偷扔掉了试卷。后来，并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也没有人知道那次考试。但是到现在我一直记得，记得很清楚，那张试卷就扔在我家门外第三个垃圾桶里。

    我叹了一口气。

    明天的手术，我将要亲手拿出我自己遗留在别人腹腔内地纱布。而她将会认为自己被割掉的是一个肿瘤，看到的也将是别人的肿瘤标本。这些天的煎熬，我已经受够了，她也应该受够了。只要手术以后好好照料，她也许会忘记这件事情，然后我也忘记。

    临近黎明的时候，我睡了。

    麻醉以前，我去看梦然。她一直在哭，她心里害怕，心里难受，接受不了自己长出肿瘤的事实。看别人流泪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而且那是本不该流的泪。这次，她依旧扑在我的怀里哭，哭得很伤心，也哭得我心里好痛。

    终于迎来了麻醉师，也许在这以后我们两个都将得到解脱了。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好久，我也许一直在等待。

    梦然流泪的脸

    流泪的脸

    流泪的脸！

    “不行，这个手术不能做！”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梦然，那不是肿瘤，你现在不能做手术，那是上次手术的时候遗留在你的腹腔内部的纱布，不是肿瘤！这个手术不能做！”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我自己也是。过了许久，梦然大喊一声：“你们骗我！”然后就跑出去了。

    我站在那里，眼泪流下来。结束了，煎熬结束了，可是以后，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梦然向法院提出诉讼请求之前，她找到了我。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我问。

    “是的，我做了各种准备，搜集了各种对我有利的资料，而且请到了一个很好的律师。我有把握赢得这场官司。”梦然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品味到了一种忧愁。

    “我也许应该祝你好运。”我说话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是一种空虚的感觉。

    “谢谢你。其实，我很想对你说对不起。这样一来，你不得不卷入这里面去。是我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她说的话声音很低，那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调。

    “是吗？”我苦笑，苦笑，苦苦地笑。

    “你会原谅我这么做吗？”她问。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应该寻求原谅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手术时没有亲自检查器械，你就不会受这样的苦，如果我没有隐瞒你事实，你就不会伤心那么久，如果”

    “不要说了”她的泪流下来“你不是坏人，不是！你是一个好人”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把她抱在了怀里。

    上官青云在不停准备着法庭上的一切，他也在试图赢得这场官司，虽然在有些人开来那是一种无谓的挣扎。在走廊中的时候，我遇见了他。

    “你应该准备一下，法庭上你是要出现的。必须把所有的话说成对我们有利，必须，知道吗？这次能不能赢，在一定意义上来讲就要看你的了。”

    “你认为这种挣扎有用吗？你认为我们会赢吗？你认为你能把事实扭曲吗？你认为那块纱布真的就会自己消失掉吗？”我一连串的问题似乎问得他有些意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应该为医院想一想，尽量减少一些损失吗？这次事故不是因为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最终的起诉是因为你造成的，事过之后少不了你的责任！”他的话十分锋利，就像他的目光。

    我笑了。“没错，是因为我，但是要是不是你隐瞒那一切，事情也不会向现在这样严重。是你把事实扭曲了，为什么？我想清楚了，是你为了能够在刚刚到这里之后就有所表现。不过你错了。就算你成功掩盖了这次事故，也没有人会佩服你。好，即使最后我承担了责任，我也会觉得我自己光明磊落，我没有做错什么，我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而你，将会永远被我鄙视。”

    说完这些话，我走了。

    他一定会很生气，我居然会这么说。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结果了，丢弃了以前那种煎熬之后，我才发现重新找回了自我，才觉得自己十一个生活在世上的，有血有肉，有情感和道德的人。

    在法庭上，我如实说出了事情的全过程，但是我略过了一点，就是那次手术的最终是苗雯检查器械。

    梦然赢了，她得到的是一笔数目客观的赔偿，而留给我的将会是医院中的处分。

    那次会议，我一直没有低头。我知道手术中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也知道我说出事实的时候也没有错。我一直帮苗雯扛着过错，也许到那时候为止，没有人知道那次事故究竟是因为什么。我抬着头，听着领导身边的人读着对我的处理决定。

    “不敬业，工作缺乏认真态度。”

    “手术中精神不够集中，导致医疗事故。”

    “违反上级规定，擅自主张。”

    “多次顶撞上级。”

    我笑了，原来上官青云的嘴还是说这样的话最好听。我承认现在我对这个人有敌意，不管是因为苗雯，还是因为对那起事故的处理办法上。

    “记大过一次。”

    我笑了，苦笑。这时候我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话：“事情的具体经过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做错！”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苗雯，唯一一个知道手术台上没有清理过器械的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乎在颤抖，也许她心里也在进行着或者进行过一场斗争。

    我站起来。“苗医生，你不用替我开脱了，那是我自己的错，和你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我们有不一般的关系，你是我女朋友。可是在事实面前，你那样的谎言是靠不住的。不要那么幼稚想要去分担我的责任，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她的脸色惨白，颤抖的嘴唇没有能够说出一句话来。她也许没有想到我到现在还要继续袒护她，而我自己知道，这也许将会是我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因为凭经验，我将会在近期之内调离这个医院。

    最后的决定就是那样子的，没有丝毫的改动。上官青云自然会尽力为苗雯掩饰，她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的，所以这起事故与她不会有任何的关联。

    在事故之后，我并没有变得堕落，反而多了一种生活的勇气。

    梦然在另外一家医院做了手术，取出了腹腔内部的纱布。她并不会怪我那次手术给她带来了另一次痛苦，因为她一直承认，我不是坏人。

    一个月之后，我得到了调令，等待我的是一个小城的小医院。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三个幻想。一个是要穿上军装，一个是要成为医生，另外一个就是要有一段美丽的爱情。到了小城之后，我开始为我的第三个幻想而努力。

    那天，我下班走出医院的大门。

    “不认识了吗？老公？”

    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笑了，从心里笑了出来。

    “我在这里找到工作了，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感觉等了好久？”梦然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我抱过她。

    流泪的时候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