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圆

    　　丁原来在学校教书，教着教着就不安分了起来。是呀，在这个诱惑太多，机会太多的年代，又有几个人还能平心静气地伺候那几根破粉笔呢？丁的头脑灵活，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种吃安稳饭的人。他先是业余炒炒股，捣捣邮票，卖卖兰花，折腾折腾石头，有了点积累，后来干脆辞了职，下海了。

    丁现在专门折腾石头。这是一个有品位的行当，学中文出身的丁喜欢把赚钱和兴趣联系起来。他玩好几年石头了。由于喜欢动脑子，已经是个中的行家。可是，玩石头是一回事，真要指着它吃饭，又是一回事。在一个小城里，它首先要有那么一个有点文化，有点闲暇，还得有点闲钱的群体。幸好，丁所在的小城还真有那么一群人。所以，丁选这个行当，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但是，这个群体还是太单薄了些，所以丁的生意只能算是不好不坏。

    丁费了不少脑筋，试了不少法子吸引新顾客，可是来来去去还是那一拨人，大多数人就是不感兴趣，你还真没脾气。他想，我必须培养一个更大的消费群体。

    大学同学杨的一个电话救了他。让他找到了一座金矿。

    杨分在省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厅的处长了。近来要到丁的那个小城出差，打个电话约他到时聚聚。几年没见，电话打了足有一个多钟头。杨的一句话让丁脑中灵光一闪。他预感到那句话将像“芝麻开门”一样打开他财富的大门。

    丁所在县级市的市委书记是杨的老同事。杨到这公干，于公于私，书记都要接待。公事处理完了，自然是觥筹交错，杯盏狼藉，不在话下。作为杨的同学，丁和书记坐在了一起。

    听说丁是开石艺店的，书记很高兴：“呵呵，我也是个爱玩石头的。以后有好石头咱们交流交流。”

    书记出身书香门第，家里几代人都好个石头，所以谈起石头来真是兴致勃勃。他不但对于历史上一些著名的玩家如数家珍，还不时诵读一些古人咏石的诗句。杨是中文班底，丁也是个中好手，又是做足了功课的，正好大展身手。一时间，宾主相得，言谈欢极。陪同的官员中有知一二的，开始还插一两句，后来就只剩下三人，你来我往，对上诗了。最后，只剩下书记和丁二人pk了。

    借着醉意，丁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妻子将他珍藏的石头“长河落日圆”送到酒店来。

    “长河落日圆”是五年前丁偶然在激流冲刷的河里拾到的。石为椭圆，通体淡黑，左上角一块圆型图案，红色，正似一轮艳艳落日。落日下，是曲折蜿蜒的一道，由红而白，由线而渐宽，呈之字型自上而下，将个石头一分为二，最宽处占了石头的整个下部分，正如滔滔江河之水，汹涌澎湃，气势逼人，大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魄。丁随手拾起这块石头，马上就被它吸引住了，他想都没想“长河落日圆”就跳了出来。

    书记看到石头，马上睁大了眼，他连连赞道：“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呀！”

    他说这是一块罕见的石头，石质细腻，触手温润，是石中上品。石上天然生成的这幅极美的写意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苍苍莽莽，寥阔壮美的画面，而且色泽鲜明，非常难得，正是“长河落日圆”他爱不释手。席上丁表示既然书记喜欢，他愿忍痛割爱，好石赠行家，正如好马赠英雄。书记醉态可掬，却连连摆手：“呵呵，金有价，石无价。君子不掠人之美。”

    书记好石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全市。

    一个特殊的消费群体疯狂地膨胀了起来。一时间，来买石的，来取品石经的，来拉关系的，络绎不绝。丁的生意出奇地好了起来。“长河落日圆”的价位一路飚升，由五千到十万，丁只说不卖。出到五十万的时候，丁终于松了口，最后被一个什么长买去了。

    可惜不久，丁的生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刚培育出来的消费群体，以当初膨胀的速度瓦解了。据说是书记前阵子在自己的办公室挂了一幅字，上书：“玩物丧志。”还说了，既然当了干部，就应该有所牺牲，同志们给他送石头，他感谢，但不能收。而且听说还讲再有给他送石头的，都交纪委处理。

    “长河落日圆”最终又回到了丁的手里，是另一什么长的老婆送过来的，丁先是给了她五千块钱，后来想想，又给了她一千，说：“以后还要请x长多多关照。”

    生意又不好不坏地做下去。丁将“长河落日圆”收了起来。一天，丁忽然想起了这块石头，瞅着没人，就拿出来看看。他摩着石头，轻叹一声，摇摇头，笑笑，心里竟莫名地生出几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