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没蕥儿那么大胆,敢把堂堂五皇子给晾下,跑来她跟前给人找难堪。
她赶紧起身道:“吕大哥,可不可以麻烦你把方大人找回来,就说贺公子来访。”
吕文华见关关表情紧张,心头明白这位贺公子不是可以轻忽之人,连忙收拾妥桌上文稿,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去请方大人回家一趟。”
送走吕文华,关关飞快转往大厅走去。
厅里,燕静和燕明月双双坐着,燕静还好,一派斯文从容,燕明月脸上却有着淡淡的薄怒。
关关能够理解,高高在上的公主纡尊降贵进入民宅,不但没得到贵宾式招待,还让她在粗茶板凳中等半天,真是怠慢啊怠慢。
随着关关进屋,燕明月的目光挪移,她觑了关关一眼,好看的眉形瞬间扭曲。
她怎么都看不出这个女人哪里好,不明白皇兄为什么非要见她一面,早在方蕥儿说云青不在时,她连片刻都不肯多待。
她可不是普通公主,她和燕静同为皇贵妃所出,父皇极其宠爱她,有什么好东西定不会落下。
这次她听从母妃的话,同父皇闹着要出宫游历,父皇忧心她一个单身女子在外,便命令五皇兄跟着,于是她随着燕静走过大半个江南。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幌子,这趟路的主旨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五皇兄想招揽自己的人马。
这是她喜欢、想要的?才怪,宫外生活哪有宫里好,光是粗糙的食住就让人受不了,要不是为五皇兄着想,她打死都不想到这些乡下地方。
不过,还是有意外收获的,比如方云青。
想起他,她忍不住脸红心跳,他们只是一面之缘,她却思他念他,将他的身影深深刻划在脑海里。
无数个夜里,她在床间辗转,想象他与她一起幸福生活的场景,而每个画面里,他的笑容都温暖得让她好揪心。
她是在宫里长大的女人,比谁都现实,她很清楚人生最重要的追求是权贵、荣华,而那些云青都给不了自己,她也明白他身分太低,父皇绝不会赐婚两人,但即便如此,依然阻止不了她喜欢他的决心。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东西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自己跟前,得到的太容易,她对什么都不上心,但是方云青一个她极力想要亲近,对方却刻意保持距离的男人,招惹上她的心,乱了、慌了,她无时无刻不想到他,她几乎魔怔了。
思念一天比一天紧迫,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炽烈。
前几日,两人预备回京,五皇兄读了一封近十页的书信后,满足笑道:“这个方云青定非池中之物,早晚要腾云驾雾、脱颖而出。”
她接过书信细读,里头记载了云青的作为,她不懂政事,但里面记载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教人耳目一新。
老人院、孤儿院,那些被翻出来的陈年冤案她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官员,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皇兄说得对,父皇爱才,这样的人肯定会受到重用。
这两年父皇大力提拔寒门,陈宣还封了国公呢,如果是云青这样能干的男子,也许如五皇兄所言,他早晚会在朝堂上脱颖而出,届时,她再央求父皇赐婚,就能成事了吧。
想起那个眉清目朗、俊秀逸美的男子,想起他教人别不开眼的容貌与气度,她的心不由得奔腾。
于是五皇兄提议回程时绕到泉州,她想也不想立刻点头应和。
然而,她乘兴而来,他却不在家,方蕥儿看着她的目光像虎视眈眈的野狼,她说云青出门,得八、九日才能回得来,但父皇的信频频催促,他们不可能耽搁太久,因此她调头就想走,可是五皇兄非要见邵关关一面不可。
她知道五皇兄看上邵关关了。
但她不喜欢邵关关,她太美、太聪明、反应太灵敏,同是女子,她燕明月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向来不把人放在眼底,但一身布衣的邵关关,却总是让她感觉自惭形秽,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讨厌邵关关。
但有什么打紧?如果五皇兄喜欢邵关关,她并不想阻止,反正进了皇家大门,她不过是个小妾罢了,五皇兄府里的女人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何况依她的出身,任凭她再聪明机智,也无法在王府里安然生存,若能熬得过三年,她便对她另眼相看。
关关拉起谄媚笑脸,在开口前先瞄蕥儿一眼,才说道:“贺公子、贺姑娘,不知道两位大驾光临,怠慢之处还望包涵。”
见到关关那刻,燕静忍不住扬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多日不见,始终不明白心底那分淡淡的失落是为着什么,今日见着关关,他终于理解,原来他喜欢她,喜欢得这样多。
“你几时变得这么客气?”燕静轻笑。
关关叹气“人因为无知而勇敢,过去的关关有点小无知,现在懂事多了。”难言啊,蕥儿还在呢,谁晓得他的身分能不能透露半分。
她的无奈让他哈哈大笑,身边从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教他放松心情、精神愉快,她在,他心中所有的凝重随即失踪。
“既然如此,你继续无知吧,我喜欢无知却勇敢的关关。”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说实话,她还真怕被他给喜欢上,既然他喜欢她的无知,关关考虑,要不要尽情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智仁勇。
“贺公子,不知今日来访,有什么重要大事?”
可以的话,她不介意说一堆:王爷英明、王爷万岁、王爷之举保政论清明、护万民福祉然后捧得他龙心大悦,再把他稳稳妥妥送出门去,说一句:顺风、慢走、永别。
不过对自己带着明显敌意的小鲍主在场,关关还真不敢多话造次,她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尽全力保持客气疏离。
但是她想疏离也得燕静乐意,他笑着把脸凑近她跟前道:“没有重要大事就不能来寻你?如果我说,就只是想见见你呢?”
他的话让她头皮发麻,全身迅速凝结出无数小绊瘩,他们之间的交情好像没有这么好吧?
她尴尬一笑,随口道:“方大人马上回来,定能解解贺公子的思念之情。”
她硬把他口中的“你”改成“他”再表明第一千遍,她绝对不要走穿越定律。
当!她的话像明灯,瞬间为燕明月照亮方向,倏地,她双眼绽放出光芒。
下一刻,后面仿佛也一声当!那是蕥儿看见燕明月眼底发出饥渴光芒后发出的忿怒目光——她痛恨关关多嘴。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关关身上,她觉得自己迅速被射出四个弹孔,唉这时代明明还没有发明手枪的啊。
云青回来了!
听见大门开关声,关关连忙迎到大门口,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高兴见到他,她乐得只差没鞭躬九十度,大喊一声“欢迎光临”
关关躲在云青身后,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进大厅之前她再三犹豫,她想,如果把燕家兄妹直接丢给云青去应付,会不会太不厚道?
但她还没犹豫完呢,燕静已经开口,他口气里有难得的轻快“关关,你不进来,待在外头做什么?”
外头空气好,阳光晴朗啊!
她咬牙切齿好一阵,才心不甘情不愿跟着云青走进屋里。
云青甫进门,立刻对蕥儿说:“蕥儿,你陪郑大婶上街,买点菜回来煮饭待客。”
郑大婶是他们雇的厨子,虽然他们偏爱关关的手艺,但关关忙得天昏地暗,没有力气整治吃的东西。
蕥儿明白,煮不煮饭不重要,要不要待客也不一定,重点是她必须离开现场,大哥的话纯粹想打发自己。凭什么关关可以留下,她却不行?蕥儿打心里不平衡,但当着云青的面却不敢反驳,只好撅着嘴、低着头离开大厅。
蕥儿一走,云青再无忌惮,他双膝落地,立刻要对燕静行大礼。
“云青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快请起!”燕静急急扶他起身。
“云青哥哥,你何必做这些虚礼,再说了,我们可是微服出巡。”
燕明月一句云青哥哥,吓得关关全身打寒颤,好端端地竟然得了疟疾,忽冷忽热,一阵寒、一阵汗,公主病毒果然很可怕。
“多谢王爷、公主。”
云青闻言亦是心惊,只不过他见过的场面多,还能维持笑容,关关就没这等涵养了,她镇压不住脸上的惊恐,只能垂眉敛眼加低头,尽全力让人忽略她如丧考妣的表情。
“快坐下吧。”燕静向妹妹投去一眼,心中不悦、眉心微蹙。
过去几年,燕静细观朝堂上下,到处结交有才能之人,比起二皇兄、三皇兄只与权贵攀交,他的手段更上一层。
父皇看重人才,而他结交人才、且不时向父皇推荐人才,父皇只觉得自己关心朝政,却不担心他拢络朝臣,因为就算他结交百来个六、七品小辟,也不会动摇朝堂。
相反地,二皇兄、三皇兄结交权贵、争权夺利,企图影响朝堂风向,恰恰是父皇最忌讳的部分。
相较起他们,燕静的作法看似无用,却是为长久之计,依父皇性子,这些有才有能的六、七品小辟,必能破格拔擢,日后他们一路往上爬,能不记得自己的提拔之恩?
若他的眼光够精准,结交正确的人,日后定能对自己帮助良多。
何况时间还长得很,父王正值盛年,要传位子孙至少还得等个二十年,他有耐心,也愿意慢慢磨就功业。
这也是每年科举结束,他便易名改姓、极力结交士子的主要原因。
关关乖乖站在云青身后,她不是奴、不是婢,她也讲究人权,所以多数时候她会毫不考虑便往云青身边坐下,但现在明月公主娇滴滴、嗲声嗲气的一句云青哥哥,让她却步了。
被蕥儿当成眼中钉,顶多换来几句刺心话。如果被明月公主当成眼中钉呢?她的小命可不够人家玩。不能怪她敏感,在这个保守而封闭的时代,一句云青哥哥的程度相当于现代的“我爱你一生一世”公主都告白了,她还敢耍小白?
她当然不敢,但是感觉超烂。
就像你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买煎饼,前面突然出现彪形大汉,你不敢不让他插队,他买爽了、走了,轮到你的时候,老板却告诉你:对不起,这是限量发售,今天的份已经卖完了。
燕明月就是那个彪形大汉。
“云青兄,上回我提过,明年开春父皇将会召见你,不知道还记得否?”
“是,王爷。”云青坚持两人之间的差距,那个愚兄、贤弟已经是过去式。
燕静也不勉强,一句“云青哥哥”在三人心里皆投下阴影。“这趟来,我想问问,关关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进京。”
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县太爷!必关眉头拉紧,悄悄用食指戳上云青的背。
云青也锁紧双眉,燕静过度热烈的目光与口气让他心底敲起警钟。他与燕静对望,该帮关关回绝吗?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云青兄面有难色,难不成关关不能进京?”燕静加重口气,隐隐有以威势迫人的意思。
他越这样,云青越不肯妥协,他不是不识时务、不是不懂人在屋檐下,但即便燕静恼羞成怒,他也绝不让关关陷入危机!待在泉州,他还能护她周全,进了京,状况太多什么都难说。
“不瞒王爷,关关没办法进京。”云青硬着脖子说了。
“为什么?”方云青的反应令他不满。
“最近我们打算办一间幼稚园,所有的事情都紧锣密鼓进行着,我进京城后,关关得坐镇主持。”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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