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银两也归你,我只要那张身契。”
云青缓缓摇头,他不要荷包或银两,他的目标和她一致,只想要那张身契。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想据为己有?”她盯住他,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珠子像泡了蜜汁似地,看得他心情飞扬。
“并不是。”
云青被她愤怒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因怒气而泛红的脸颊,让她美艳更甚。
她不是那种一个姿态、两分举止就能撩拨得男人心痒的女子,她虽是奴婢,但气质浑然天成,她落落大方、笃定自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骄傲,让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
“既然不是,就还我!”她向他摊出掌心。
他微哂“没问题,只要姑娘告诉在下,为何认定县官糊涂?”
“是不是我说出来,你就把荷包还我?”
“行。”他期待她有过人言语。
“君子一言”她道。
“快马一鞭!”他飞快接话。
关关点头,娓娓道来“那对夫妻很聪明,选择从杨寡妇身上下手,先是诋毁杨寡妇品性,让所有人都认定她性情有问题,再编造个完美的谎话,便轻易让人相信,可惜再慎密的谎话都禁不起推敲。”
谎话!云青缓缓点头,果然够震撼,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大破题,他笑容不止,问道:“姑娘怎么看出那对夫妻说谎?”
“第一,杨寡妇口吃,自己被砍伤,气不过告上公堂,老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们说谎。可见得平日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邻居倾吐心事?第二,杨寡妇既然知道自己有口吃毛病,上官府却没请讼师,要嘛就是性情忠厚老实,以为自己受伤就会赢定官司,要嘛就是穷到请不起讼师,可那对夫妻不是说,她卷走一大笔银子从婆家出逃吗?这样前后矛盾的说词,自然是说谎。”
凝睇侃侃而谈的关关,云青嘴角高高翘起,眼底流过一丝赞赏,这丫头不一般呐,几句话便挑出问题所在,如果能留下她他的笑容更盛。
“还有其三吗?”
“有,第三,杨寡妇要是真的事先在茶水里下药,那便叫作预谋,可她怎么会知道对自己不友善的邻居竟然突然上门,想帮自己修门板?又怎么能事先预备下迷药?第四,杨寡妇身材粗壮,看得出来平日里是劳作的,她的脚受了刀伤还能跪得那样稳当,而另一妇人身形纤细,才跪两下,身子便摇摇晃晃,这样的两个人相互扭打,实力悬殊太大,怎么想那刀子都不会砍在杨寡妇腿上,他们的说词太匪夷所思。”
讲完长篇大论,关关满足地吸大口气,几十年的谨慎言行后,突然能这样大鸣大放,真是幸福呐!
“可乡亲都是亲眼所见,证词也都对得起来。”
“不是说了吗?杨寡妇口吃,再加上沉默不善交际,便是听见村里有什么闲言闲语,恐怕也不会去辩解,何况,那个瘦妇人难道不能自己放出风声,说自己是如何对杨寡妇多方照顾的吗?”
“杨寡妇的婆家的确找来了。”云青提醒。
“那是另一个大疑点,既然婆家找上门闹过一场,闹得杨寡妇教人看不起、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再加上所有人的传统想法,都认定杨寡妇的儿子该归属于婆家,可见得在当时,若是婆家人硬要把孩子讨要回去,肯定不会有人阻止,既然如此,为什么孩子还待在杨寡妇身边?
“他们大张旗鼓而来,只为着羞辱杨寡妇一顿?还是说他们得了什么好处,方肯离去,假使杨寡妇的婆家人是这等性情,他们讲出来的话,大概要大打折扣吧。”
云青点点头,暗赞这丫头思虑缜密。
他淡淡一笑道:“不管怎样,判决已确立,事情落幕,就当杨寡妇倒霉白挨一刀,反正那种纷乱情况下,谁也说不准那一刀是谁划的,她也只能受下委屈。以后两家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惹恼对方,日后更遭人排挤。”
“不,事情不会就此完结。人都是有动机才会行事,好端端,那对夫妻就是再看杨寡妇不顺眼,也没必要折腾出这场祸事,至于那对夫妻为什么要弄臭杨寡妇的名声?只要动机没有消除,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后续。”
“你的意思是”
“那个杨寡妇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
云青拧眉道:“何以见得?”
“只是直觉,不相信的话,公子去查查杨寡妇居处,三个月后再去看看,我敢保证到时候她肯定已经搬家。
“再者,公子所言不对,那一刀是谁划下的,很容易查出来,我方才注意了一下,杨寡妇和瘦妇人两个都是惯用右手的,她们说话时,习惯使用右手来比划动作。因此如果那刀是杨寡妇自己砍的,刀痕必定是右下往左上方向划。”关关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斜线。“入刀处深、出刀处浅,相反地,若是站在对面的凶手持刀砍下,会是从右上划到左下,同样的右上处深、左下处浅。”她再用指头划出一道斜线。
她的详细解答令云青很满意,他遂将荷包递还给关关。
她飞快将荷包收回,一颗紧绷的心松开,自由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待!
关关乐呵呵地打开荷包,想取出身契快点儿把事给办好,没想到她一看,不会吧,身契怎么不见了?
猛然抬头,她怒眼瞪住男人,就算他长得很可口、就算他的笑很吸引人,但是非常对不起,在自由跟前,帅男的重要性强不过一张能还她自由的身契。
“人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还以为公子是一诺千金之人,却不知是个食言而肥的。”
他不介意她的刻薄,依然笑得满面桃花处处开。“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姓方,名云青。”
她憋住气,凝声问道:“请教方公子,我的身契可是在公子手上?”
“没错。”他点头无半分隐瞒。
她长得漂亮,眉弯眼俏,分明是生气,可看起来却像眼角含笑,她的鼻子很挺、嘴巴很小,鲜红得像刚刚采下的鲜红樱桃,这样的女子即便是穿上奴婢衣裳,也美得令人觊觎,没有男人,她想要一个人在外头平安过日子,可不容易。
于是见义勇为、济弱扶倾、侠义心肠的自己,决定要伸手助她一把。
见过有人承认自己是小偷,还那样得意洋洋的吗?敢情他以为自己是楚留香?
咬牙,她寒声道:“不告而取谓之窃,公子可是梁上君子?”
她狂怒的小模样,像颗受气包子,可爱得让他想把大掌心往她头上一压,看会不会被自己给压扁。
他没受她的愤怒影响,口气还是一派的悠然自在。“我想与姑娘签三年活契,一月五百钱,供吃供住,姑娘只要协助我处理一些文书即可。”
五百钱?很少,但是供吃供住很吸引她,她轻咬下唇,咽下怒气,进行深入性思考。
刚刚的案件和自己的遭遇让她明白,独身女子一个人生活有多不容易,被欺被羞辱还得被倒打一耙,但是等等!
“公子怎么知道我会认字?”
惯用电脑的她,别说毛笔字,就是用原子笔写字,也经常多一横、少一撇,有的字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但上辈子她陪几个孩子读书,练就出一笔好书法。别说毛笔,就是绣花、做衣服、厨艺,也样样难不倒她,开玩笑,一个女人用几十年光阴耗出来的东西,不会只是普通而已。
重点是这辈子她还没有被训练过,方云青既然看过她的卖身契,就该明白她是个下九流的小奴婢,怎就认定她能帮他处理文书工作?
若他用五百钱请她回去洗碗煮饭、洒扫庭院、打理家里,她还能够理解,处理文书?有鬼!
云青抿唇轻笑,能把孩子教成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认字都不会?但这话可不能说。云青续道:“姑娘思虑缜密、见识清晰,若是个文盲?说不过去。”
哦哦,原来是才智外显,而不是曝露身分。点个头、安下心,下巴抬高四十五度,她笑盈盈问道:“我可以把这话当成夸奖吗?”
她一副“我要使坏”的表情,让他大乐,他也回她一个笑容可掏的表情。“当然可以,如果这不是,什么才是?”
“我能够认定这里头有几分敬佩意思?”
“我不反对这个说法,姑娘的确比许多人都聪慧得多。”
“既然如此,你怎能要求一个值得崇拜敬佩的女人为奴为婢,还以握着死契强迫其签下契约。”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可她心底已经做好打算,有个供吃供住的homestay也不坏,就算曾经在古代待过几十年,终究是被圈在围篱内,若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慢慢适应民间生活,对自己有好无坏。
“姑娘想偏了,姑娘是帮忙在下,不是为奴为婢。”她这样聪明,不签契约他不放心啊。
“对于一个帮助自己的人,你每个月就用五百钱打发?”
云青终于听明白了,她不是不乐意,只是想讨价还价。“所以呢?姑娘有更好的提议?”
“月银一两,进出自由,一天做事不得超过四个时辰,活契只签一年。”
她不在乎银钱,且依方云青的打扮,他想慷慨大方也有限,提月银的用意不是非要那个价,而是争取包多的谈判空间。
云青沉吟片刻,道:“月银七百,进出自由,一天做事不超过四个时辰,活契签两年。”
他的话出口,她理解针对进出自由和工作时数两点,双方都没有异议,现在她要争取的是活契的时间。
“月银五百,活契签一年。”一年后,她应该能够寻到新出路,对于等待这回事,她也有些不耐烦了。
“月银五百,活契一年半,每月休息两天。”
对哦,她怎么忘记休假这回事儿,竟让它成了人家的筹码?都怪自己当了几十年没休假、没福利的傻奴婢,给磨出奴性来了,不行,得改,这辈子,她要当良民、当可以大声说话,不必时刻看人眼色、陪小心的自由人!
叹气,她点点头。“成交。”
“走吧,我们进去把这件事情给办了。”云青满意地朝她点点头。
关关乖乖跟在他身后,然后在短短的一盏茶工夫后吓到!
他竟是新任的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