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一弯上弦月,从一片淡云中露出了金钩。
夜空中,群星闪烁,淡云二三,晚风轻拂,夜凉如水。
“古家堡”静静地伏踞于一片黑暗中。
稠密林木中,偶尔闪烁着几点灯火;昏暗月色下,夜风拂过梢头,掠开树海,也偶露几角飞檐廊影。
亭、台、楼、谢,朱栏小桥,缦回画廊,碧绿清澈的池水,全笼罩于宁静的夜色里。
幽深、雄伟、烟水迷离,静得出奇,美得出奇。
嘉地,静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动的东西。
那是一缕黑烟,不!一个长长的黑色人影。
这黑色人影不知起自何处,但如今,却正飘荡在“古家堡”
那广大、幽深的庭院之内。
如幽灵,似鬼魁,其轻点尘不惊,其疾闪动若电。
这黑色人影,似对“古家堡”中情形十分的熟请,一出现,便直奔后堡,尽管穿画廊,越幽径,却神不知、鬼不觉。
能在“古家堡”内恍若人无人之境,使得举堡上下茫然无觉,这个黑色人影之功力,可想而知。
终于,他停身在一座楼房之前。
这座楼房,赫然是白日里古兰、宫寒冰、辛天风师兄妹陪着书生目毅,来为古啸天诊病的那一座。
也就是古啸天目前独住养病之处。
门,无声的开了,黑色人影一闪而人。
门,又自动合上。
黑色人影经甬道直抵石室。
石室内,灯光明亮,两个青衣小憧坐在榻边,尚未入睡,黑色人影信手轻抬,两个青衣小憧倏然垂首。
然后,黑色人影闪身飘进石室,直逼榻前。
那是一个黑袍人,因面对锦榻,背向室门,由外内望,看不到他的面貌。
黑袍人刚刚站定,石室内随起一个苍老的话声:“你来了。”
天!赫然竟是口不能言的古啸天的声音!
只听黑袍人道:“不错!我又来了。”
话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古啸天道:“你又来做什么?”说得很平静。
黑袍人道:“看看你,探探病。”
古啸天道:“看来我该谢谢你!”
黑袍人一声轻笑,好不阴森。“那倒不必,我有自知之明,若按我加诸你的,你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古啸天道:“你的确很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黑袍人嘿嘿笑道:“一个人起码要能够知己,像我嘛,不但能知己,而且能知彼,所以我无往不利,做什么都稳操胜券;要不我怎能把你置于股掌之上,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呢?”
事实如此,古啸天似乎无话可说,但他仍然说道:“恨只恨当初我瞎了眼!”
黑袍人得意地笑道:“一着之错,全盘俱墨,悔之不及,恨之何益?我替你惋惜。其实,你该明白而感激,若没有我,‘古家堡’能有今日么?能领袖武林、称尊字内么?好名的你,应该是知足了。”
古啸大冷哼一声,道:“早知有今日,我宁可‘古家堡’永远默默无闻!”
“来不及了。”黑袍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你可知道近几年来‘古家堡’在武林中声名何等狼藉么?
普天之下,敢怒而不敢言,恨‘古家堡’已然入骨,纵然我饶了你,天下武林也必然放不过你。“锦榻猛起一阵抖动,古啸大突然撑起身子,须发俱张,挑眉瞪目,目光如电地怒视黑袍人,气极声颤道:”你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有一点良心没有?多少年来我养育你、培植你,毕生心血花在你一人身上,你竟害得我生不如死、身败名裂,你何其忍心“
黑饱人阴阴一笑,截住话头,冷冷地道:“现在还提这个做什么?你给我的恩惠,我已悉数报答,你怎不睁开眼看看?
‘古家堡’威震宇内、睥睨武林,这应该比你给我的要多得多。
别激动,激动对你的病没好处,省点力气躺下吧!“古啸天真个躺下,倒非听话,而是他自己知道他支撑不住,他上半身又为黑饱人挡住,只能听到他的话声:”古啸天英雄半生,料不到一时不察竟全毁在你的手中,令人好恨!“凄凉、悔恨、辛酸、悲愤兼而有之。
“别怨天尤人!‘嘿袍人冷冷说道:”要恨你该恨你自己,只能恨那一个’贪‘字害了你,若非你昔年一意贪婪,怎会永沦苦海、不得翻身?“古啸天怒声说道:“当年之事不单是我,你也在场。”
“不错!”黑饱人阴侧测地道:“可是你别忘了,我只是在场而已。”
古啸天没立即说话,良久才一叹道:“对!你仅是在场,这件事使我负疚终生、永背罪孽,锥心刺骨,长沦苦海,不得超脱,已铸千古恨,无力可回天。说起来,落得这般下场,该是我古啸天报应”
黑袍人道:“我深有同感。”
古啸天继续道:“这说明,天理昭彰,不隐邪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也休要得意,总有一天你不为天谴,便被人诛!”
“我说过,我很有自知之明。”黑袍人说道:“我也相信必会有那么一天,不过你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的报应已经到了,你受制于我,我依然无恙,这也说明我的报应将要迟来。既然迟来,那便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而如今,你把柄落在我手,你那爱逾性命的掌珠握在我手,所以我劝你最好在目前这段日子里乖乖听我的,还有,千万别存侥幸,我只消将你昔年所做的那件事传扬武林,你一样地不能做人。”
古啸天默然了,寒颤了,畏惧了。
爱女情深,不为自己也该为女儿着想。
半晌方有气无力地道:“我受制于你多年了,这种话,我也听过了不少次了!
说吧,今夜你来此的真正目的何在?“
黑袍人阴阴说道:“我来警告你,其实,我是多此一举,过分担心,不过,做事还是慎重些好,我认为你不会对今天来的那个书生寄予丝毫希望,也不会不顾一切,冒险泄露口风,对不?”
古啸天道:“你应该知道,那书生,他也看不出什么。”
“不错。”黑袍人道:“这个我比你还清楚,无如,不知怎地,我总似觉得他不同于以前那些庸医,他竟能使我有莫测高深之感。你知道么?他明天还要来做二次诊断,哼!
如果碰上几个像他这般热心的,只怕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出端倪,说来,我是自寻烦恼,那年,我不该准你延医”
“那好办!”古啸天截口说道:“只消今夜去找他一趟,岂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好办法!”黑袍人嘿嘿笑道:“别跟我斗心机,我做事还不至于那么笨拙,此处无银三百两,我岂能暴露自己,引人疑窦?
除非我杀了他,否则纵然他永隐不泄,也是多一人晓得此事,我做事由来不愿大多人知道,何况,日子久了,难能担保他永能守口如瓶。“看来;南宫逸见解独到,料想得不错,这黑袍人是个高明人物,他不会自投罗网,的确是心智高人一等。
古啸天道:“这回可能你要失算了,也许那书生是个机警之人,他已看出了端倪,只是未敢透露而已。”
按说,这句话古啸天不该说,反之该秘而不宣,无论如何,有人能看出他的“病”因,对他都是百益而无一害的。
不管希望多渺小,他总还有机会挣脱魔掌。
假如因这句话使黑袍人起了戒心,杀了那书生,灭了口,杜绝了后患,那他仅有的一丝希望也顿成泡影了。
无如,古啸天是早已绝望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还能看出他的病因,本难怪,他已经受过无数次失望的打击了。
他,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下意识地想吓吓黑袍人,看着他吃惊,图逞一时快意而已。
这是他报复的唯一方法,可叹、可怜!
但!这句话还真能收到震慑、恐吓之效。
黑袍人身形突然机价一额,只是为时太短了。旋即,他就肆无忌惮地纵声狂笑,声震四壁,甫道嗡嗡回响。“古啸天,我看你是技穷了,就算他医术高人一等,果然赛华佗,能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说,他也不敢透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澜不禁风的书生,他能怎么样?即或他天胆独具,敢于透露,‘古家堡’上下近千,谁又能想到是我?不过”
黑袍人话声一转狠毒,冷笑接道:“我说过,做事还是谨慎些的好,谢谢你提醒我,其实我本就疑惑。不妨,且看他明天来不来,来了,那表示他果未看出,不来,那便证明他已然看出,到那时再追杀他也不为迟。哼!哼!看他能否逃出三里之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万一那书生明日有事不能来,岂不因自己一语,断送了一条无辜性命?
古啸天懊悔不及,默默不语,片刻之后才叹道:“我原该知道你凶残狠毒的”
黑袍人一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知我秘密之人,我做事由来如此。”
古啸天又默然了。
黑袍人却阴森一笑,又道:“老头儿,现在咱们再谈谈正事吧,那本东西到底放在何处?可够隐密么?近日来群邪齐集大巴,他们要冒杀身之险,劫夺那本东西,我看你不如把它交给我保管,我有把握万元一失。”
古啸天冷冷说道:“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拼着让那件丑事宣扬出去,也绝不会把那本东西交给你的。我岂能再为虎添翼,让你拿去荼毒苍生,为害武林?
古啸天的罪孽已经够深重了!你最好还是趁早杀了我的好。“这番话很能激怒人,黑袍人竟毫不为意,嘿嘿笑道:“在没拿到那本东西之前,我怎能让你死?你死了,我这多年心血岂不尽付东流,完全白费?”
微顿话锋,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可别逼得我太绝望,否则我会不择手段。
你既知我甚明,就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到那时你可要懊悔莫及,也别怪我心太狠、手太辣,我劝你多为你那宝贝女儿想想。”
想起了爱女,古啸天软化了,他虽明知黑饱人绝不会加害爱女,仍不免暗暗畏慑,一叹道:“以你在今日武林中的地位、声名,你应该知足了,何必野心过大,太过贪婪?你适才说得好,一个‘贪’字害了我终生,你既知‘贪’字害人,为何又这般执迷不悟,苦苦逼我?”
“这很难解释!”黑袍人道:“有些人眼看面前有火坑,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仍甘心往里头跳。正如觊觎这本东西的群邪一般,他们不是不知侵犯‘古家堡’险足杀身,却不顾一切地偏偏要来,生似鬼迷了心窍,也许我正跟他们一样!”
古啸无感慨再叹,道:“你已是无药可救,此物不祥,日后你会懊悔莫及!”
“你放心。”黑袍人听出有了希望,难掩心中的狂喜,得意的轻笑,笑得好不狂傲、好不狰狞:“我做事从来不知懊悔为何物,既然做了,就绝不退让。何谓不祥?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只不过是他力不足‘护壁’。一朝此物到手,我便成了天下第一人,谁敢犯我?我又何惧之有?”
古啸天再次默然,过了一会儿,突然颤声说道:“生不如死,这样活着实在痛苦,不如早日解脱,好吧!我成全你”猛可里厉声接道:“你阴谋得逞,我自知不免,但是,古啸天可以百死,我那兰儿你可要遵守诺言!不得伤她毫发,否则我死为厉鬼也要追你索命!”
声厉必也色厉,黑袍人也许是为他悲恨威态所慑,身形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旋即嘿嘿说道:“那是当然,你担心得多余,你就是叫我杀她,我也未必舍得辣手摧花。说吧,那本东西藏在何处?”
古啸天话声未起。
蓦地,甫道内传来一声轻微异响,紧接着是一阵轻微步履声;分明,又有人到来了。
黑袍人闪身飘进重重丝漫之后,中途右掌微抬,两名青衣小憧应势而醒,讶然相顾。
人影闪动,石室中已走进一个中年白衣汉子。
此人中等身材,虎目虬髯,眼神如电,至为威猛。
两名青衣小憧一见来人,连忙起立,恭谨躬身:“见过三爷!”
白衣汉子微微点头挥手,信步走向榻边。
榻上,古啸天似已入睡,神色安详。
白衣汉子长眉微挑,目光电扫全室,突然,举掌向着重重丝慢一挥,重慢飘起,里面一片空荡。
白衣汉子一皱眉头,目光落在两名青衣小憧身上。“适才可是你二人在此谈话?”
两名青衣小撞虽觉刚才睡得莫名其妙,但在这位三爷面前却不敢说。奉命侍候老堡主,只准轮睡,不得齐眠,如今又是这位三爷值夜,让他知道两个都睡了那还得了!
机伶一颤,忙自躬身称是。
白衣汉子神情一松道:“要谈话小声点,莫要惊醒了老堡主。”
两名青衣小憧道:“小的省得!”
白衣汉子不再说话,飘身出室而去。
两名青衣小撞这才站直了身形,额头见汗,四目交投互瞥了一下,这一瞥,比适才包含的讶异更多
后堡一角,一座精致小楼上,灯光犹自亮着,在那树梢疏影中闪烁不浪。
由轻纱长廖内望,小楼中牙床玉钩,锦帐低垂。
靠窗的一张枣红漆桌上,摆着一列书班,砚旁笔架上,搁着一支儒墨狼毫,一张雪白的薛涛笺,压在水晶镇纸之下,笺上,行行字迹墨渍未干。
床头粉壁上,悬挂着一支斑斓长剑。
床旁一涨漆几上,放着一具工质古琴。
案头金优中,轻烟袅袅,清幽暗香散传夜空。
分明女子闺阁,那么幽雅,那么宁静!
楼外,廊檐下,一位身着黑纱长袍的人儿,正凭栏望月,那是古兰,她就像一朵幽香醉人的空谷幽兰。
那露在黑纱外的肌肤,雪白、晶莹,使人很快地联想到苏东坡的一句词儿:“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她,两颗清澈深速漆黑的眸子,凝望着那楼头柳梢的一钩冷月出神,呆呆地,还蒙着一层薄雾。
远山黛眉微锁轻愁,娇靥上,神色一片木然。
夜色、美景、人儿,整个儿地凝结在出奇的静中。
蓦地里,一声幽幽轻叹划破了宁静这声轻叹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无从捉摸。
但,闻之直能令人心酸泪下。
天上的约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为之黯然失色起来,被笼罩在一片忧郁之中。
紧跟着这声轻叹,是一缕袅袅直上的清音。
听!春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春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黄鹤。
百喀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蔽
伤心辞句断肠人!
又是一声幽幽轻叹。
两排长睫一阵眨动,美目中泪光闪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没让它湿了清凉面颊。
适时,白衣汉子刚踏上花间幽径,闻声抬头,不由一愣驻足,随即微微皱了皱眉锋,道:“师妹还未安歇么?”
古兰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钩月飞快移往楼下。“是三师兄么?我睡不着,出来站站。”
白衣汉子暗暗一叹,道:“夜凉、露重,师妹还是早些安歇吧!”
古兰冰凉娇靥上露出一丝勉强笑意,道:“多谢三师兄,我这就回房去”
顿了顿话锋,道:“三师兄今晚值夜?”
白衣汉子点了点头。
古兰道:“看过我爹了么?”
白衣汉子道:“我刚从师父那儿出来。”
古兰道:“他老人家睡了么?”
白衣汉子道:“睡了。”
接着又道:“天色不早,近几天不大安宁,师妹请回房吧,我还要到各处走走片说着,刚要举步。
突然有所惊觉,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声喝道:“什么人暗影中一声轻咳,一个清朗话声答道:”是三弟么?愚兄在此。“白衣汉子”哦“地一声,敛态说道:”是大师兄
“
话声未落,青影闪动,宫寒冰已负手站立面前。
白衣汉子恭谨躬身施礼,道:“大师兄还没睡?”
宫寒冰微笑摆手,道:“没有,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古兰黛眉皱得更深,适时说道:“二位师兄谈谈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转身,宫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说道:“兰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兰似乎有所不愿,却又不便拒绝,只得停身,双眉微轩,意颇不耐地道:“大师兄有什么事?”
宫寒冰不答古兰问话,转过头来向白衣汉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汉子应了一声:“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着白衣汉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宫寒冰才又抬起了头,望着古兰微笑说道:
“兰妹可否请下来谈?”
古兰淡淡说道:“师兄妹亲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师兄请上来坐。”
宫寒冰玉面微红,赧然笑道:“愚兄遵命!”举步行向楼梯口。
望着楼下宫寒冰那颀长身形,古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转过娇躯,走进房中。
宫寒冰上了楼,古兰已在房中相迎,娇靥上没有任何表情,皓腕轻抬,请宫寒冰入座。
宫寒冰温文有礼,举止潇洒,称谢坐下。
古兰则隔坐于对面,道:“婢子们都睡了,大师兄恕我无茶招待。”
古兰的客气,显得有点生疏,这使宫寒冰微显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剑眉微轩,笑道:“兰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须客套。”
兰妹没有说话。
宫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兰妹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
古兰淡淡说道:“睡不着。”
就这简短的三个字,她显然懒得多开口。
宫寒冰更感不安,道:“兰妹莫非有什么心事?”
古兰答得很妙,美目轻注,谈笑的说道:“睡不着难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师兄不是也还没睡?”
宫寒冰哑口无言,半晌方干笑说道:“这几天随时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顾不了”
古兰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师兄中多偏劳一位?这样也可免得大师兄这几天寝不安枕,过于劳累。”
宫寒冰一张冠玉般俊面胀得通红,刹那间却又变得有点白,望了望古兰,苦笑道:“兰妹,愚兄没有别的意思。”
古兰毫不留情,针锋相对道:“大师兄,我也句句由衷。”
宫寒冰脸色一变,道:“兰妹何苦老跟愚兄过不去?愚兄有什么地方得罪”
古兰飞快接口,道:“大师兄怎出此言?数年来大师兄对我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处处竭尽爱护,事事曲意迁就,别说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我,纵有,师见教导师妹也是应该的,我焉敢跟大师兄老过不去?大师兄这么一说,岂不是怪我目无兄长?”
立刻反客为主,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
宫寒冰知道,似这般再谈下去,对他一无好处,弄不好还可能把事情给弄僵;再说他也坐不住,忙赔笑说道:“是愚兄多疑,愚兄无意惹兰妹生气”
“岂敢。”古兰冷然说道:“我天胆也不敢生大师兄的气。”
宫寒冰脸色再变,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兰妹,路要退一步,味须减三分,愚兄已经赔过罪了,何必呢?我们谈点别的不好么?”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始终低声下气,古兰她又怎好意思太过分!神色稍为和缓,道:“对了!大师兄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谈到了正题,宫寒冰反倒窘迫局促起来,红着脸,望了望古兰,赧笑低头,搓着手,数次启口无声,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就是愚兄跟兰妹的婚事,愚兄想想早日”
一个叱咤风云、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门户的英雄俊彦、洒脱男儿,昂藏须眉大丈夫,一提及儿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风尽扫,豪气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女儿家!
怎不令人为之感叹、窃笑。
他话未说完,古兰那艳绝尘表的娇靥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说下去,黛眉微挑,截口说道:“他老人家身罹奇疾,卧病在床,群医束手,几乎绝望,大师兄份属首徒,无殊亲子,我更身为人女,忧愁悲伤犹有不及,怎好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义正词严,这是孝、是理、也是礼。
宫寒冰汗颜天地,羞愧不敢仰首,嗫嚅说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兰绷着脸,道:“他老人家怎未对我说?”
宫寒冰满脸窘笑,抬头说道:“兰妹难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俩唤至床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话了么?他老人家”
“我没有忘记。”古兰冷冷说道:“大师兄也认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没有希望了么?”
宫寒冰惊急交集,急急说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愚兄天胆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愚兄跟三位师弟虽然只是他老人家门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无殊亲生,师徒如父子,骨肉犹难及,尤其他老人家对愚兄钟爱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门户,而且赐以兰妹,似这等思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纵粉身碎骨,脑浆涂地也难报万一,怎会再敢”
因过于激动,头上青筋暴起,喉间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倏地垂下头去,真情流露,至为感人。
古兰似也深为感动,娇靥上,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神色复杂,显示她心中感情冲突,汹涌澎湃,一如怒潮。
宫寒冰的这番话委实使她芳心不忍,她觉得宫寒冰这个人不失为血性奇男,她也知道“冷面玉龙”无论人品、所学,均是武林中百年难遇、难求,够得上是乃父乘龙佳婿!也称得上是任何一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应该毫无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为什么,对他丝毫动不了情愫。
反而,竟还有点说不出其所以然的厌恶之感。
也许,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处。
这就是,没有缘分。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叹说道:“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固然,在这个时候,我不该轻易违拂,但”
转注宫寒冰,柔声说道:“大师兄,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仅能止于师兄妹间的友爱,却绝难涉及儿女之情。逼于父命,我可以嫁,可是一辈子却别想我说个‘愿’字,对你,对我,那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大师兄生不是世俗人,当知这种事基于缘,本于情,丝毫勉强不得,否则彼此都熔铸恨终生。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师兄何必独独垂爱古兰一人?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批评,他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老人家认为将来大师兄接掌门户,再以唯一爱女匹配,这是天大美事,事实上确也如此。无如,大师兄,想法与现实常有出人,大师兄真要娶一个心已他属,神貌俱离的女子,让彼此朝夕痛苦相对么?”
这不知是第几度摊牌了,总之古兰已经表示得很明白;宫寒冰,他超人不凡,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俊面煞白,星目微赤,齿唇咬得几乎渗血。“兰妹,愚兄懂,愚兄懂得情爱两字丝毫勉强不得,也懂得勉强的结合,彼此都将痛苦终生;愚兄更明白这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单恋、作茧自缚;但,兰妹,你使我不克自拔,无能自持。兰妹说得是,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然而,唉!兰妹,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说,那该便是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这情形,跟兰妹千缕情丝紧缠、万外深情倾注那南宫逸,对天下男子不屑一顾一般。兰妹,宫寒冰这颗心唯天可表,兰妹何独不能”
激动到了顶点,突然一声长叹,唇边浮现一丝悲伤。痛苦。
凄凉笑意,接道:“兰妹心坚铁石,愚兄如坠冰窟,如今多言何益?兰妹,宫寒冰不是人间贱丈夫,他不愿勉强兰妹,陷兰妹于痛苦深渊,他要等兰妹回心转意,他也坚信兰妹必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古兰神情木然,忽地插口说道:“倘若我永无回心转意的一天呢?”
“兰妹!”刹那间宫寒冰恢复平静,淡淡笑道:“真情可以动天,愚兄坚信总有一天能获神助,兰妹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也必然会慢慢被愚兄至情所感。万一兰妹真是铁石心肠,永不回心转意,那是宫寒冰无福,前生修积不够,只有削发为僧,青灯古怫,口翻贝叶,了此残生,但修来世。”
古兰美目凝注,神色难以言喻,娇躯一阵轻颤,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方始哑声说道:
“大师兄,你何必要使我负疚不安?”
宫寒冰星目一亮,笑道:“谢谢兰妹,足见兰妹并非真个铁石心肠!”
古兰神情一震,道:“大师兄错了,我只想藉此四字打消大师兄的心念,如果大师兄真要那么做,那没关系,我自己也早有这种打算了。”
宫寒冰不再多说,星目逼现古兰,忽转话题:“我听说兰妹昨日前去山下小镇,不仅是为师父他老人家延医,而且还占过几卦,只不知结果如何?”
“谁说的?”古兰神情再震,避开了那双直欲透视她肺腑的目光,等待回答。
宫寒冰微笑不语。
“不错!”古兰似知无从隐瞒,其实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想了一想,猛地点头说道:“我确曾占过两卦,大师兄如要问结果,我也可以奉告,南宫逸真的死了,我婚姻吉利,可以相偕白首。”
宫寒冰星目又是一亮,微笑说道:“吕先生才高学富,善卜有如君平、詹尹,兰妹应该相信他占的卦不会有错才对。”
“这”古兰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但,旋即,她泰然摇头。“彼此不相克,婚姻当然吉利,但双方是否请投意合,那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算牵强的一辩,似乎颇出宫寒冰意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道:“说得是,那兰妹又何必再去问卜吉凶?
兰妹好口才,愚兄甘拜下风,不过,愚兄仍是刚才那句话,相信兰妹对愚兄必有情投意合的一天,天时不早,愚兄不多打扰了,兰妹安歇吧!“说完,站了起来。
古兰跟着站起,谈笑说道:“大师兄走好,我不送了。”
宫寒冰微笑说道:“彼此师兄妹何须客气,兰妹请留步。”
举步出门,走到了门边,似忽有所忆,停步回身,又问道:“对吕先生这个人,兰妹有何看法?”
古兰呆了一呆,冷然道:“我不懂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寒冰星目凝注,笑说道:“兰妹不觉得此人不似一般读书人?言语举止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古兰黛眉微挑道:“我不及大师兄眼光独到。细心,我没有这种感觉。”
宫寒冰颇为窘迫,笑了笑道:“兰妹,目前正值多事之秋,愚兄代师父老人家掌管门户,职责所在,不得不对任何外人多加几分戒心。”
古兰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觉得大可不必”
“兰妹错了。”宫寒冰含笑接口说道:“越平庸,越令人看不出什么的人,往往是最厉害、最可怕的人,这位吕先生为人做事稳健、老练”
古兰嫣然一笑,道:“大师兄日间不是试过了么?难道还怀疑自己的试探手法不成?”
“冷面玉龙”宫寒冰一身所学,在宇内武林称得上有数高手,倘若连自己的功夫都信不过,那该是绝大讽刺。
宫寒冰没有在意,微微一笑,道:“也许正如兰妹日间所说,他修为已至巅峰,到达收敛自如境界,‘古家堡’的武学,还不能试出些什么。”
他认为这句话答得很得体,孰料又出了纰漏。
古兰娇靥上神色微变,冷冷一笑,道:“那‘古家堡’岂非白白耽误了大师兄十余年宝贵光阴?”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姑娘真也横得可以!
宫寒冰呆了一呆,忙答道:“兰妹,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古兰尚未接话。
夜色深沉的庭院中,人影闪动,一白一蓝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般射落楼下小径上,矫健轻捷已极。
是那被称三弟的白衣汉子,与一位年纪较轻,长傅玉面朱唇。英挺俊拔的蓝衣汉子。
两个人站稳身形,同向楼上宫寒冰躬身施利。
白衣汉子发话说道:“大师兄,四弟回来了,有要事报告。”
古兰首先微笑招呼:“四师兄辛苦了!”
蓝衣汉子笑道:“没什么,师妹怎么还没睡?”
古兰道:“跟大师兄商量点事儿。”
宫寒冰望着古兰道:“兰妹要不要也下去听听?”
古兰想了一想,微摇螓首。
宫寒冰道:“那么兰妹安歇吧。”
说罢飞身下了楼,蓝在汉子超前再复施礼:“大师兄”
宫寒冰伸手拉住蓝衣汉子左臂,笑道:“四弟,别那么多礼,外面情形怎么样?
说吧!“
蓝衣汉子笑了笑,皱起眉头,道:“据我数日来的侦察,他们来得不少。”
宫寒冰微微点头,道:“都是些谁?”
蓝衣汉子道:“已露面的有‘白衣四灵’、‘笑面人屠活僵尸’、‘索命五鬼’,未现身的有‘哀牢三君’、‘勾漏双煞’、‘海南二凶’、‘雪山老怪’、小兴安岭的‘独自天尊’、‘长白三翁’”
他一口气报出了十数名墨道巨率,以及几位亦魔亦教、亦正亦邪的成名多年人物;然后,顿了顿话锋,又道:“还有,听说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也莫不选派高手,倾出精锐,动身前来,只是我尚未见到他们在附近出现。”
宫寒冰听得脸色连变,剑眉轩动,目射奇光,笑道:“如此看来,何止群邪?
连那些自命侠义之辈也都不顾身分名望,难免贪婪垂涎了。平素他们不敢正眼看‘古家堡’一下,到了这时,竟都胆大得不要命了。这何异天下齐动?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哈!
百年盛事,绝无仅有,‘古家堡’何幸如之?好吧!
让他们来吧,自信能拿得走,回得去的,就都来吧!咱们师兄弟,这多年也闲得无聊,闷得发慌,正好趁此机会煞煞手痒,活动活动筋骨。“武林群起来犯,独对天下,这位‘岭面玉龙”居然仍能谈笑自如,足见他豪情万丈、胆识超人,令人心折、佩服。
也由此可见“古家堡”必有所恃,确有其不可轻撼的惊人潜力、雄厚实力,以及神秘莫测的惨人之处。
否则,尽管官寒冰功力高绝,豪气干云,一身是胆,他也断断不敢轻忽怠慢,漠视若此。
事关“古家堡”安危存亡,岂同小可?
古兰没有下楼,也还没有回房,两位师兄的话,听得她芳心暗震,皱起黛眉,忧郁的心情,又加添了一份沉重。
不管她是如何的巾帼绝代、红粉盖世,女儿家毕竟还是女儿家,面对这即将来临,又似乎不能避免的血腥厮杀,她究竟不能那么泰然于衷。
只听白衣汉子道:“大师兄,四弟还发现了一件事,有人出面阻拦群邪进犯本堡,格毙了‘索命五鬼’老四申不善,击退了活僵尸公羊赤。”
宫寒冰剑眉一剔,目闪寒芒,望着蓝衣汉子道:“格毙申不善不算什么,击退公羊赤却不简单,四弟,那是谁?”
蓝衣汉子道:“一个青衫少年,面目陌生,不认得。”
宫寒冰略一沉吟,道:“落脚何处?”
蓝衣汉子道:“小镇上,‘高升客栈’。”
宫寒冰目中奇光一闪“哦”了一声,笑道:“小镇上已然卧虎藏龙,‘高升客栈’何来这多莫测高深人物?三弟,明早去接吕先生,由你带他们走一趟。”
白衣汉子一点就透,点头应道:“是。”
宫寒冰冷冷一笑道:“古家堡向来不受别人恩惠,自己的事自己管得了!无需别人乱伸手,三弟可以当面告诉他。”
白衣汉子微微一愣,诧然凝注,面有难色,道:“大师兄,这倘若此人是一番好意,咱们怎好”“三弟。”宫寒冰傲笑道:“为人做事,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轻信任何一人,尤其在这个时候,谁知他是何居心?你我师兄弟跟随师父多年,应当深知他老人家性情,他老人家从不愿将自己的事假手他人,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你我师兄弟怎能违背师训?又怎能损了‘古家堡’多年威名!”
白衣汉子不敢再说,只有低头唯唯。
楼上,斜倚朱栏的古兰,却突然说道:“大师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宫寒冰立刻仰首含笑道:“兰妹这是什么话,有何高见请说。”
“不敢当。”古兰淡笑道:“浅见以为,‘古家堡’并非靠刚愎自用、自傲自大扬威字内,我爹可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的性情,大师兄这种想法、做法,我不敢苟同。”
举堡上下,敢在宫寒冰面前这般说话的,除了这位师妹古兰外,还有四豪老二“铁腕黑龙”辛天风一人。
而,宫寒冰对这位小师妹尤多容让迁就!
闻言,宫寒冰有点尴尬,但他仍然赔笑说道:“那么,以兰妹之见?”
古兰微微一笑道:“事关非常,我不敢多说,代掌门户的是大师兄,‘古家堡’内外诸事自当全凭大师兄做主,我不过对‘古家堡’的处事态度,表示个人意见而已。”
“那么”宫寒冰强笑点头,转注白衣汉子,道:“三弟,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好了。”不做明确吩咐。
这一着,好不高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或假意?
白衣汉子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办差了,他得担负全责。
也许,白衣汉子仍不敢违背宫寒冰的意思。
办对了,那是他宫寒冰的看法高明。
弄糟了,却跟他宫寒冰无关。
“全权处理”嘛。
按宫寒冰的心胸为人,师兄弟间的亲同手足,宫寒冰这个吩咐,应该是无意的,应该是真心的。
白衣汉子面上又现难色,他也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
但,长兄比师,师命如山,他只有遵从的份儿,丝毫没有考虑的余地。当下躬身领命,道:“请大师兄示下启程时刻。”
这也要问!显然他战战兢兢,有临深履薄之感,肩负太以重大,有关“古家堡”
威名,不得不一切小心。
宫寒冰也有所觉,扬眉笑道:“三弟,做事应该谨慎,但不可失却果断,把堡中事即刻交二弟,先去歇息二会儿,四更动身。”
这是不算教训的小小教训,师兄对师弟何话不能说呢?
白衣汉子没敢再言,躬身而退。
白衣汉子走后,宫寒冰目注蓝衣汉子又道:“四弟劳累多日,也去歇息吧!”
蓝衣汉子应了声是,向宫寒冰微微一躬,又抬头向古兰招呼了一声,转身踏上画廊,缓缓行去。
宫寒冰目送三、四两位师弟离去之后,转过身来,仰头一看,古兰已不知在何时回到房中去了。
一句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吞了回去,望着小楼闺阁中昏弱灯火,玉面上浮现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随即,也转身顺着幽径,隐人茫茫夜色中。
庭院中,空荡寂静。
小楼里,灯光倏然而灭。
四无声息,唯在树间
第二天五更过后,又是晨曦微透的时候。
小镇上“高升客栈”门前来了三人三骑,跟两名抬着软榻的壮汉。
为首的,正是“古家堡”名震武林四豪中的老三,那位穿白衣,虎目虬髯,神态威猛的中年汉子。
身后跟着的两骑一榻,仍是昨天来过的那四个汉子。
这回,两名黑衣大汉没有像昨天那样凶神恶煞般擂鼓叩门。
而只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环。
无他,三爷带队,谁敢?
也许是那位吕毅先生交代过,要不然就是店伙昨天被吓破了胆,今儿个有了戒心,特别的警醒。
不到片刻“高升客栈”内便有急促的步履由远而近。
门开了,店伙睁着惺松睡眼,堆笑哈腰:“二位早!”
居左黑衣大汉打鼻子里嗯了一声,道:“那位吕先生起来了么?”
店伙道:“早起来了,正在后院散步呢。”
今天不同昨天。
两名黑衣大汉互望一眼,回过身来,恭谨说道:“三爷可要进去坐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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