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北府里,灯火明亮。北府的规则已被剑意斩碎,所有的长明灯也都重新明亮起来,此刻偌大的一座府邸,只剩下他们三人。陆嘉静虚弱道:“我想睡会。”季婵溪神色慌乱,她将女子拥入怀里,咬牙道:“不许睡。”
陆嘉静苍白地微笑道:“真的只是睡会,不骗你。”季婵溪艰难地点了点头。陆嘉静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昏迷不醒。另一边,那些落在了林玄言身上的剑意凝成了实质,宛若一层层蚕茧般包裹住了他,只露出了少年的脑袋,少年长发披散在地上,容颜苍白,清秀得好似少女。
只是那眉宇间英气如剑,逼仄照人,而季婵溪这才捂住了自己被皮鞭抽打得开裂的皮肤,缓缓地运转修为止血,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好疼啊。安静的空间里,女子壁画绣了满地,刀斧剑戟刮擦的痕迹凌乱密布着。
一袭黑金的长袍空空荡荡地落在地上,其上千疮百孔。少女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的场景,仿佛只是从一个梦魇里走过。她看了看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剑气蚕茧包裹住的少年,喃喃道:“这就是天作之合?”
她看着怀中女子清圣美丽的容颜,想了想,有些赌气地俯下脸,亲了亲她的脸颊,亲吻片刻之后,她干脆吻住了怀中的女子,轻轻撕摩着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她看着昏睡的少年,心中无由地有些得意。
而这些莫名的情绪,也成了这座孤寂府邸里难得的欢喜。碧落宫外起了一盆火,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宣纸被火光舔舐成灰。
裴语涵的瞳孔里也像是燃起了两团清冷的焰火。火焰渐渐熄灭,开春的柔风里带着几缕木火的香意。炭火明灭,裴语涵拂袖转身。春风吹拂,如一首扶着后背的手,推着她缓缓前行。风吹开窗户。
从外面望进去,桌案已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墨砚书卷之侧还放着一个果盘,果盘里盛着几个余瓜。裴语涵轻轻挑眉。春风越过帘子,带去了一道剑意,那些余瓜在短暂地停顿之后裂开,整齐地排成了五千三百余片。
她看着这道随春风吹起又随之消散的剑意,微笑满意。她转过了身,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盈盈地立在不远处,水绿色的宽大裙袍随着春风翻飞。裴语涵平静道:“师娘。”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见面。夏浅斟微微笑了笑,道:“我和你师父要出一趟远门。”裴语涵不知道说什么,便说了声知道了,夏浅斟问:“你对我是否还有芥蒂?”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们还会回来吗?”夏浅斟道:“自然会的。”裴语涵点点头,道:“寒宫虽是我一手创办。
但在我心中,一直是师父给我留下的遗产,所以这里也是你的家,而且我知道,师娘这些年吃的苦,不会比我少。”夏浅斟嗯了一声“但我心里,对你也一直是有亏欠的。”裴语涵睫毛低垂,低声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回来就很好。”
夏浅斟侧过身子,目光融进了晨光里。炭火犹有温度,夏浅斟问:“语涵今日在烧纸钱?是祭奠某位故人?”裴语涵摇头道:“不过是些随笔诗文。”
“成文不易,何苦付之一炬?”夏浅斟轻点炭火,死灰复燃,点点灰烬浮空而起,凝成几个簪花小字,那是焚去的诗句。裴语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阻止。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夏浅斟轻轻呢喃“原来如此,原来语涵在这些年遇到了什么人么?”裴语涵目光忽然冷了几分:“师娘何必明知故问?”夏浅斟展眉一笑,素手轻点之后,灰烬散落。
裴语涵看着她的身影,在初晨的光里美的出尘,那一笑之间,任由谁都会心动。她在等她回答。夏浅斟缓缓道:“他没有你以前想的那么多情,也没有你如今想的这般无情。”
裴语涵沉默片刻,道:“我想和师父谈谈。”落灰阁中,叶临渊静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那是一本散落在塌下的书本,名叫剑气双化通说。他看着过往自己留下的注解,看着那关于漓江和曲河的描述,恍然间已是星河斗转了五百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夏浅斟和裴语涵并肩站在门口,夏浅斟为她开了门,然后转身离去。
裴语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提起长裙,迈过了落灰阁的门槛。叶临渊搁下了书,看着走入门中的少女,轻轻微笑。
“师父。”白衣女子平静行礼。叶临渊挪了些身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裴语涵坐下,大袖交叠放在膝上,她看着叶临渊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叶临渊问:“徒儿这些天应该想了很久。”裴语涵道:“徒儿一向比较笨,想事情自然要花比较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