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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她死了没有。
澹台明朗好以整暇,对着脸色难看的荆兰安说:“听说这孽种,出生就从没哭过。前几日,孤得了一样宝物,叫玄冰针。刺入人的眼睛,那人不但会瞎,一直恸哭,寒气入体后,身体还会脆得像冰一样。”
他说着,有人呈上“玄冰针”。
“按住他,孤亲自剜了他的眼。”他起身,踩住澹台烬的胸口。
澹台烬的目光是冷的,他冷冷扫过荆兰安,最后落在澹台明朗身上。他咳出一口血,血染红他的唇,他张开嘴,接住外面飘进来的雪花。
雪化在他的口中,澹台烬开始放声大笑。
他的嗓音低哑,一旁站着的道士们,遍体发寒。
澹台明朗莫名有些恼怒,一松手,玄冰针射入澹台烬左眼,地上的少年身体抽搐一下,嘴角依旧维持着夸张大笑的弧度。
鲜血汩汩,从澹台烬左眼中涌出。
他下意识想抬手,捂住失明的左眼,然而手筋被挑断,他无法再抬起来。
雪花落在少年脸上,澹台烬颤抖着,低声笑。
道士们不知道为何,心有不安。一个生来不会流泪的人,被断经脉,弄成废人;玄冰阵刺入眼睛,他只流血,并不落泪。
要么心如磐石,要么是个疯子。
黑衣少年如恶鬼,全身浴血,竟还在冷冷微笑。
仿佛在无声讽刺、先前澹台明朗说他不若投身成公主的话语。
澹台明朗神色阴狠,拿起另一根玄冰针。
他抬起手,正要废了澹台烬双目,下一刻,身子剧痛,滑落在地。
“你!”澹台明朗回头,看见眼泪流了满脸的荆兰安。
荆兰安说:“夷月夜影何在!”
一群悄无声息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轻盈落在船上。
“保护殿下离开!”
夜影卫开始杀澹台明朗的人,剑客们慌忙举剑迎战。
澹台明朗嘴唇泛着黑,森然地看着荆兰安,厉声说:“胆敢背叛我,你不怕你儿子会死吗?”
荆兰安目光空洞绝望,一言不发,去扶地上的澹台烬:“我对不起你,殿下。”
船体轰动,老道们不知道使出什么法子,让澹台明朗转瞬到了另一艘船上。澹台明朗要气疯了,被手下护住以后,他说:“炸死他们!”
荆兰安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锁,放在澹台烬怀里。
她无声落泪:“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这个平安锁,是控制天下夜影卫的令牌,可保护殿下离开,也是夷月族的族长之令。”
澹台烬左眼的鲜血,流满了半张脸。
荆兰安说:“荆兰安是个罪人,我对不起娘娘,对不起月空宜,也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的儿子……”
“你有儿子?”澹台烬轻声问,内心满是嘲讽。
“月空宜死去后两月,我发现自己怀了孕,我本来想流掉他,后来还是让他生了下来。他生来体弱,活不过十岁,他八岁的时候,我给他吃了长生花,把他冰冻起来,送往了天山。”荆兰安流着泪,“澹台明朗手中,有能让他醒来并长大的药。”
澹台烬微笑地看着兰安:“所以你背叛了我。”
荆兰安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荆兰安不奢求原谅,只盼若有朝一日,你们都在乱世中活下来,殿下有恻隐之心,念在这几年相互扶持,夷月族人为你战死,放过我儿。”
澹台烬不语,他望着浓黑压抑的天空,这就是天底下的母亲,多么可笑的伟大。
船爆炸的最后一刻,荆兰安抽泣说——
“他叫月扶崖。”
河上船只燃起,长命锁发出月华般的光,白光吞没了澹台烬。
小雪纷纷扬扬,这艘战船,终是没能回到故土。
苏苏牵着小枣红马,拿起水囊想喝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她叹了口气。
荒渊在极北之巅,她赶路三日,有时候路过镇子,有时候不得不经过荒山野岭。
凡人之躯,无法御剑飞行,也无法驱策灵兽,苏苏愈发领略到去荒渊的艰难。
她已经在山林中走了一天,连带着小马都十分疲惫。
苏苏摸摸它的头,让它停下来吃草,她自己看着空荡荡的水囊发愁。
好渴。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溪流,她站起来,栓好马,打算去看看。
山林中积雪未融化,苏苏还没找到溪流,反倒听见了几个孩童的声音。
“那个乞丐还在那里吗?”
“对,他全身是血。”
“我觉得他不像乞丐,他的衣服很好。”
“好了,别说了,你们答应过,要替阿黄报仇,难道现在要退缩吗?”有个男童愤愤道,“阿黄舔了他的血,就被毒死了,我不管,我们也要打死这个人。”
“可他是个大人。”
男童说:“我早就观察过,他动不了。”
有个小女孩摆手摇头:“我不去,我要回家。”
说着,她匆匆往回跑,路过苏苏时,小女孩瞪大眼睛,随即慌忙低下头,朝一个方向跑了。
苏苏见她穿着,知道大概是附近村庄的小孩。
她竟然遇到一群孩子要谋害人。
她循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群窝在树后的孩子,约莫三四个男孩,每个人手中拿了棍子,朝一团漆黑的人影靠近。
那人趴在地上,无声无息。
积雪将他的身子没去四分之一,有人用石头砸了一下他,他一动不动。
“打他!”
男孩们全都冲上去,棍子落下前,苏苏拧住一个男孩耳朵。
“干坏事,你们爹娘知道吗?”
男孩嗷嗷直叫,所有人吓了一跳。
苏苏笑眯眯看着他们:“你们的小狗想吃人家,结果被毒死,你们竟然还想打人。”
男孩捂住耳朵:“你,你是哪里来的!”
苏苏一身藕色衣裙,为了赶路,衣裳十分简洁。可她眉眼灵动,菱唇娇.嫩,顾盼神飞,山村里的男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颜色。
偏她还出现得猝不及防,几个男孩瞪大眼睛看她。
半晌,有人结结巴巴说:“你,你是妖精吗?”
苏苏一笑,五指成爪,惊讶的说:“啊呀,被你猜对了,我好几日没吃你们这样的童子,把我饿坏了。”
她作势要追,几个男孩棍棒一扔,哇啊啊大叫着逃跑了。
等他们跑远,苏苏才走到那个毫无声息的人面前。
黑色大氅盖住他的身子,那人墨发散乱,看不见模样。尽管衣裳是黑色,鲜血却把雪地染红了。
苏苏连忙蹲下,把他翻过来,打算看他还有没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