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泪来。
卢湛一慌,捧起她脸掰过来,正对自己:“你怎么了?可是怨孤这几日……”
刚要解释点什么,窗外忽然响起嘹亮的男子声:“苏炎,真巧,你也在这。”
卢湛一惊,身子蓦地僵住。
苏炎在外头?
林真真虽然也是一怔,但她回神很快,还不忘火速仰头,将太子面上和眼底所有的情绪抓个遍。
然后惊觉,太子居然像与她偷情似的,害怕苏炎这个未婚夫?
明明,她和太子才是相恋两年的恋人,苏炎算什么?苏炎才是那个第三者啊!
更让林真真震惊的还在后头……
下一刻,只见太子火速贴上她耳边,悄声道:“真真,东南沿海一带出了大事,孤还需要苏炎卖力,暂时……你先忍耐,等孤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倭寇,再来解决他。”
眼下这个朝堂出大事的敏感时刻,抗击倭寇的成败,简直关乎卢湛这个储君是否合格的试金石,至少这几日从父皇眼底瞧出了这个意思。
这让卢湛不得不越发重视起苏炎来。
若是开罪了苏炎,少了这个得力军师,卢湛简直不敢想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下一点点小屈辱,换来举世奇功,不过是史书上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而已,越王勾践能行,他卢湛也能行。
小声交代林真真“先忍耐”,随后卢湛速度离了林真真,从雅间后窗翻了出去。
与太子一同猫腰溜走的,还有雅间外早就藏匿起来的贴身侍卫陈良,陈良日日跟随在太子身侧,苏炎认得他,是以,他也露面不得。
最后,独留林真真怔怔地靠在门板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如偷人的第三者一般,害怕被正主苏炎逮住,飞快越窗逃跑。
~
却说,苏炎按照东家的指示,已经快步来到“朝阳坊”外,正要朝雅间门冲去时……
弯曲小径旁的茂密桃花树后,突然高高荡起一道白色身影,还拖着尾音,高调喊他:
“苏炎,真巧,你也在这。”
苏炎不得不脚步一顿,偏首望去,竟是四皇子卢剑坐在一架秋千上,像个无聊小姑娘似的,玩着小姑娘才爱玩的游戏——
一下又一下荡着秋千,还探出修长小腿,用光着的两只脚丫,去勾花树上的朵朵桃花,惹得桃花瓣纷纷坠落。
这样无所事事,整日里干些无聊把戏的四皇子,苏炎瞥上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和精力。
却因着对方会投胎,投生在贵妃肚子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苏炎不得不临时改了路线,拐弯上前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卢剑似乎也觉得“脚趾头勾桃花”游戏有些个无聊,换了个坐姿,双脚从花树上收回,双双曲腿搁在秋千板子上,背靠吊绳。
击掌三下。
立马从花树后头走出两个妖娆美婢,扭着水蛇腰分站秋千两侧,一下又一下推着,秋千继续高高荡起。
卢剑没及时与苏炎搭话,慢条斯理调整好了坐姿,心头满意了,才理理宽大衣袖,朝苏炎继续笑道:
“怎的,苏炎,你也是来这寻美人的?瞧这两位如何,若是看得上,尽管带走,甭客气。”
两个美婢闻之,纷纷垂头,脸红,余光却偷偷去瞅苏炎。
苏炎见状,面皮都替四皇子尴尬,堂堂一国皇子,眼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胸大貌美的骚女人,丁点正事不干。
但这种鄙视的话,苏炎再耿直,也是不会直言的。
只再次拱手道:“四皇子,在下对女子没兴趣。这两位,还是四皇子留着使用吧。若四皇子没有旁的吩咐,下官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罢,苏炎便要转身。
偏生四皇子卢剑不放过他,又扬起声调道:“哦?对女子没兴趣?这话若是被你宝贝的未婚妻听到了,不知会不会以为……你那处不行呢。从此不肯再嫁你,只与旁人偷人,可如何是好?”
推着秋千的美婢,抿唇“噗嗤”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两人随后面上绯红。
苏炎听了这话,心头恼怒,只觉四皇子真真是无可救药。
大约是实在忍不了拿他未婚妻开玩笑,苏炎再转回身来,正色道:“四皇子,下官的未婚妻乃贤淑端庄之人,禁不起四皇子如此的玩笑话,还望四皇子给下官几分薄面,此类玩笑,莫要再开。”
“哟,咱们的状元郎,这就生气上了?等会撞见了什么,岂非要提剑杀人?”卢剑脚趾头勾勾,两个美婢见了,连忙停下秋千。
卢剑光脚一跳,一身白衣飘下草地,两只脚丫半隐半露在长长的袍摆边。
苏炎反问道:“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喜欢光脚踩在草地上的感觉呗。”
卢剑边说,边光脚踏着草地,脚趾头还使坏,一个用力,碾压青草出了汁水,十根白白的脚趾头上,满是绿色。
还两手缓缓提高袍摆,露出满头绿的十根脚趾头,给苏炎瞧个够。
这能联想到什么?绿帽啊!
“哈哈哈”笑三声,卢剑才“唰”的一下放下袍摆,挥挥广袖,自行朝花树后走了。
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空的秋千,和,碾压坏的青草,给苏炎一个无限的遐想空间。
也不知苏炎脑补了什么,反正,他眸光变了,突然震怒非凡。
似乎联想到林真真被绑架后,受了辱。
然后,苏炎猛地奔向“朝阳坊”雅间门,要去解救林真真,然后问出罪魁祸首是谁,碎尸万段了他。
却在苏炎大手刚要触碰上门时,远处再次隐隐传来四皇子卢剑,不着调的说话声:
“哟,太子殿下也在这?”
“怎的,太子殿下有光明大道不走,专捡这见不得人的小道走?”
“别是从美人窗户里,翻爬出来的吧?”
“哈哈哈,今日这龙吟坊,真真是贵客良多呀。”
苏炎一愣,但也仅仅是一愣,随后拧开雅间门,大力推开。却不想林真真还怔怔地靠在门板上没挪窝,被苏炎这一推,整个人飞扑向前,摔趴在了地上。
“啊……”的一声,林真真呼痛出声。
“真真,真真你没事吧?”苏炎认出是林真真背影,忙上前搀扶她。
却不想,刚搀扶起来,苏炎就看见了林真真潋滟生姿,微微红肿的唇。
林真真察觉到苏炎的视线,忙偏过头去掩饰。可那么明显的红肿,哪怕是偏过头去,光线微微黯淡,也掩盖不住啊。
林真真倒也不蠢,知道一日还未退亲,她就一日还是苏炎的未婚妻,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微微酝酿一下,林真真就抽噎地哭上了:“我……我……”
却不想,她还未吐出什么解释,苏炎直接接过了话头,无限心疼:“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被贼人掳走,绑来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林真真一下子震惊了,什么叫他都知道,她被贼人绑来了这?
她何时被贼人绑架了?
下一刻,林真真转过了弯来,好呀,难怪苏炎会摸到这里来,竟是有人背地里通知了苏炎“她被贼人绑了,而且绑来了龙吟坊”?
那个人不用细猜,林真真脑海里已浮现萧盈盈和林灼灼的身影,铁定是她俩干的,明面上说得好听,让苏炎来救她,实际上,是撺掇苏炎来撞破的吧?
苏炎目光再次扫过林真真微肿的红唇。
似乎努力了又努力,苏炎才让自己以平缓的语气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都是我苏炎的未婚妻。跟我回去,我送你回府。”
说着,苏炎大手还拂上林真真脑顶,仿佛给足她“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宽容,这样大度的苏炎,林真真是有瞬间动容的,忍不住仰起脸看向苏炎,只见苏炎眸子里满是关怀,眼角眉梢都是怜惜。
四目相对,苏炎宽容一笑,又轻轻抚摸了两下她后脑勺:“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府。”声音是说不出的柔。
林真真忙点头:“我……我还好……”
说罢,自己站了起来,自如地走了两步。
以此向苏炎剖白,虽然她被“贼人”夺去了初吻,但是身子还是清白的,那处没被侵.犯。
苏炎似乎看懂了,欣慰一笑,没说话,只安静地陪着林真真走出这间房。
林真真走在前,苏炎垫后,视线久久逗留在她披散的秀发上,秀发微微有些乱,上头的金簪都掉落两根,散在门板后。
苏炎默默蹲下身,去捡那两根金簪,其中一根断裂成两截。捡起断裂的两个半截时,苏炎留意到林真真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紧张,快速用手指头梳理微乱的秀发。
“没事,都过去了。”苏炎回到林真真身旁,再次柔声宽慰,说话时,将那根完好无损的金簪递了过去。
断成两截的,悄悄塞进衣袖里,没打算再还她。似乎怕勾起她不堪的回忆,不见也罢。
林真真却眼尖地留意到了这个举动,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现与太子亲吻时,太子手指插.入她秀发的动作。那断裂的金簪,就是那会子摔断的,还记得“当”的一声断成两截时,两人一个刺激,越发猛烈亲吻,你追我逐。
林真真忙垂下眸子掩饰,背过身去,将接过来的无损金簪重新插戴在发髻上。
头发、衣裳整理完毕,苏炎又从龙吟坊侍女那讨要来一顶白纱帷帽,给林真真戴上,免得旁人瞧出她嘴唇的异样。一切妥当了,苏炎才护着林真真走出龙吟坊,上了龙吟坊早早备好的豪华大马车。
苏炎立在马车下,朝先头一块来的捕快头子拍了拍肩头,道:“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这表妹有些顽皮,眼馋龙吟坊的吃食,也不说一声,就自个偷摸跑来了。说来真是忏愧,让你们白跑一趟了,下回我做东,酒楼随你们挑,请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捕快“哈哈”笑道:“苏大人,你家表妹没事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苏炎还朝龙吟坊东家拱手道歉:“东家对不住,今日全是误会,都怪我有些鲁莽,一冲动就带了捕快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东家拱手还礼道:“苏大人客气了,客气了,咱们龙吟坊能得到您家表妹的亲睐,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还从正房夫人傅如倾手里接过一个食盒,双手捧给苏炎,笑道,“在下一点心意,您家表妹爱吃甜点,我家夫人就吩咐大厨,每样都拿了一些。”
苏炎笑着接过:“多些东家,我表妹怕是心内不知要怎么感谢你了。”
马车上的林真真,听着苏炎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说这些话,哪能不知是在帮她保住名声。心头说是不暖,真真是自欺欺人了。
可惜,她的心早已是太子的,给不了苏炎,他再暖,都无用。
末了,林真真心内一叹。
~
龙吟坊,后院,桃花林里。
四皇子卢剑又坐回了方才的秋千上。
龙吟坊东家送走苏炎和捕快后,再度返回后院,上前朝四皇子卢剑行礼:“剑哥,人已经走了。”
卢剑闭目养神,只轻轻点了点头。
龙吟坊东家见了,心知剑哥这是想单独静坐,不愿被人扰,便行了个告退礼,自行退下。
东家走后没多久,徐常笑翻下院墙来了,一屁股坐在秋千旁的草地上,不解地抬头望向四皇子卢剑,终究问出了口:
“剑哥,您方才为何要唤住苏炎?直接让他闯进去,抓奸成双不好吗?”
说着,徐常笑还指了指前头那个雅间,暗示那里的萧盈盈还等着带人围观呢。
这下倒好,苏炎这个男女之事上毫无经验的愣头青,再次被林真真哄住了。
多好的闹事机会啊,剑哥居然给生生破坏掉了?
徐常笑实在是不能理解。
“怎的,你在抱怨?”卢剑忽然睁开眸子,坐在秋千上,淡淡瞥向徐常笑。
徐常笑忙举双手投降:“剑哥,你别误会,我知道肯定有您的道理,就是我吧,一时没看明白。”
卢剑翻了个白眼,随后示意徐常笑过来推秋千。
先前秋千旁的两个妖娆美婢,早已自行退去,不见了踪影。
徐常笑知道,剑哥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那些使唤妖娆婢女的浪荡样,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的。实际上啊,外人一退,剑哥真真是不待见那些骚娘们,无意瞥上一眼,都嫌眼睛疼。是以,推秋千这种活,要么是剑哥自个用内力来,要么是他们这些当哥们的做。
徐常笑起身,来到剑哥身边,缓缓推着秋千。
卢剑重新闭眼,淡淡道:“你猜,苏炎是否已经联想到,和林真真偷情的男人,是太子殿下了呢?”
“啊?”徐常笑摇头,还真没看出来,“我只瞧出苏炎继续护着林真真,待那个未婚妻好极了。”
“蠢。”卢剑继续道,“我赌,那些作秀,不过是苏炎在隐忍。一旦时机成熟,苏炎必会十倍、百倍地报复给太子。苏炎,只是待人赤诚,却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蠢人。”
经过这番提醒,徐常笑有点懂了:“剑哥是说,苏炎方才对林真真的好,只是一场表现完美的作秀,秀给太子看的?免得太子起疑?一旦时机成熟……天呐,苏炎不会是……要报复在这次的倭寇之行上吧?”
卢剑睁开眼,笑瞥了徐常笑一眼:“你说呢?”
声音说不出的愉悦。
徐常笑这回彻底懂了,论高招,还是剑哥的法子高啊,远比什么围观捉奸厉害多了。
围观捉奸能带来什么?
不过是些风月之事,顶多太子名誉受损。哪怕萧盈盈一状告到崇德帝跟前,撸了太子掌管东南的职权,卢湛依旧是太子,依旧是储君,并不会滋生出别的变故。
围观捉奸带来的好处,远远比不上太子带上苏炎前往东南,苏炎暗地里给太子摆上一道,彻底断送了太子登顶的可能性来得厉害。
指不定,苏炎能让太子犯下崇德帝决不能容忍的政治错误,踩了崇德帝的底线,从此被废了储君之位呢?就算不马上被废,也能让崇德帝滋生废了之心。
那时,太子才是真的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思及此,徐常笑用钦佩的目光,望向剑哥。呵呵笑了:“还是咱剑哥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