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一把把刀子,随意而凌乱地雕刻着整片大地;
像是那些三流的雕刻家,自诩为天赋异禀,但一通乱操作下来,最后只能以一片雪白堆砌,省得贻笑大方。
郑凡坐在一片瓦砾堆上,身上不再是白天的“亮瞎眼”牌甲胄,
而是四娘给自己缝制的暗红色卫衣。
郑凡曾见过虎头城里出现过的拜火教信徒,据说是从西域那儿传来的,自己的这身卫衣,倒是能够完美地融入他们。
丁豪站在郑凡的身侧,手里捏着他的长枪,这把枪,今天喝饱了血。
郑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位置,
道:
“陪我坐会儿。”
丁豪将长枪放下,在郑凡身边坐了下来。
郑凡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两根卷烟,递给了丁豪一根。
然后拿出火折子,先给自己点燃,再去帮丁豪点燃。
卷烟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超前的,但这个世界也早就有水烟和大烟枪这类的烟草类商品了。
只是燕国皇帝陛下并没有对烟草类商品征税,浪费了一笔可观的财源。
要知道,在后世,全国烟民一边备受歧视一边承受着身体的损害以大无畏之奉献精神每年给国家贡献的烟草税,抵得上全国一年的国防预算开支。
不过,虽然卷烟有点超时代,但丁豪在面对郑凡帮自己点烟时,还是双手遮住火折子表现出了一副惶恐的姿态。
然后,吸了一口,开始疯狂地咳嗽。
再回头见郑凡在那里自在的吞云吐雾,眼里流露出了一抹不解,下意识地问道:
“主人,这东西,好抽么?”
郑凡抖了抖烟灰,说出了一个在后世曾一度在QQ空间和个性签名里活跃很长时间的话:
“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丁豪愣了一下,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这得是心境到了多么恐怖的层次。
他却不知道,放在后世,再说这话出来,别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傻缺。
“知道,大晚上的,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么?”
丁豪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是为了回味?”
“回味?”
“嗯,其实,属下也很想回图满城,再回去看看,那个被我灭了满门的宅院。”
郑凡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自己身边聚集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帮变态啊……
瞎子他们也就算了,这丁豪可是本世界的土著。
难道说,真的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但就是想来这里坐坐。”
这里,是陈宅。
白天的兵祸,将整个陈宅近乎碾碎,宅子上下,包括地下室,都被劫掠一空。
对于大头兵们来说,这是他们对陈主簿的报复;
但这也没耽搁他们顺手划拉点儿好东西进自个儿的腰包。
也因此,郑凡现在在虎头城兵卒群体里的口碑,那是相当得好,帮大家出头不说,还带着大家都小发了一笔财。
“怎么,你不理解?”
郑凡看丁豪不说话,主动问道。
丁豪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了很纠结的神色,道:
“主人,说句心里话……”
“说心里话时,就不用叫主人了,我可以叫你老哥,你可以喊我……小老弟。”
“额……属下不敢。”
“那就不是心里话。”
丁豪的脸上开始流汗,不得不很恭敬地转向郑凡,道:
“小老弟……”
“嗯。”
丁豪感觉自己的气血开始抑制不住地向脑袋上框涌;
这种感觉,大概相当于四娘为了你快点出来喊你“爸爸”一样。
太特么满足了!
“主……小老弟,其实,一开始我觉得你很冷血,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又挺有人情味儿的,很多时候,哥哥我,也看不清楚你。”
“矫情呗。”
“矫情?”
丁豪开始咀嚼这个词儿,越品越有味儿,越品越觉得贴切。
“小老弟啊,我以前听人说,乾国的文人士子,就喜欢这种调调,一会儿悲伤秋风,一会儿心疼晚霞。”
郑凡闻言,
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丁豪的肩膀,
道:
“我懂了。”
说完,
郑凡站了起来,
伸了个懒腰。
丁豪马上跟着一起起身,道:
“主人,你懂什么了?”
“我这日子,过得还是太舒服了,所以才会矫情,其实小时候,虽然我爸妈早早地就分开了,我爸也不是怎么管我,但吃喝上学的钱,可都没差过。
没经过饥荒,没真的吃过苦,这日子,一觉醒来,就有人给你安排好了一切。
整天呐,什么事儿其实都不用你去做,就算是去做,也就是当个太子,旁边一大堆人陪你读书。”
这种大不敬的比喻,若是外人听了,可能会惊愕莫名,但丁豪也没往心里去。
“以后啊,真不能矫情了。”
郑凡环视四周,
看着这已经成了废墟的陈宅,
后世的世界,再吃人,也带着点温情脉脉,最起码,在那个时代,得了绝症没钱治倒是有可能,但你要说真饿死在路边没人管,那也不现实。
但这个世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矫情了啊。
那两千被当作诱饵的民夫,
今天那文书一声越俎代庖地“杀”直接烟消云散的陈宅,
这里,
比后世那些战乱地区还要血淋淋无数倍。
郑凡深吸一口气,
咬了咬牙,
自言自语道:
“不能再当累赘了啊。”
这时,四娘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她缓缓走来。
丁豪见状,马上自己离开,他知道郑凡和四娘是主仆关系,但他更是见过,四娘早上,是从郑凡屋子里出来的。
四娘将一件披风披在了郑凡的身上,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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