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心事重重地上了楼,打开门,看到安妮一个人正坐在客厅里。她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视机开着,热闹的音乐传出来,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
“安妮,你吃过饭了吗?”盛夏走过去,将打包的蛋糕递给她,“是你最爱吃的芒果千层蛋糕。”
“我不想吃。”安妮低下头,神情说不出的沮丧。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就像受了惊吓的蜗牛。
盛夏这才留意到她的异常,连忙追问道:“怎么了?”
她伸手拍着安妮的背,一下一下,就像在哄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安妮慢慢地抬起头,苦笑道:“我工作丢了。”
盛夏倒松了一气,她原以为是什么更严重的事。她笑着打趣道:“那我养你啊!”
有什么东西在安妮的眼底渐渐破碎,她看了看盛夏,嘴唇哆嗦着,几次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再找一个工作就好啦。”盛夏自己的心情也并不愉快,她勉强挤出笑脸,安慰了几句,“我等下要去咖啡厅兼职,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其实安妮性格内向,不怎么喜欢和人交际,咖啡厅的工作不是很适合她,盛夏只是随口问一问。
果然,安妮摇了摇头,脸色更加黯然:“我就不去了。”
她异常低落,盛夏急着收拾东西,没有放在心上。
小四的电话打过来时,盛夏正准备出门。
“盛夏,你来医院一下吧。”小四的声音又急又慌,“老大出车祸啦,你快过来。”
盛夏的脑袋里“轰”地一响,一下子空荡荡的,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什么?车祸?”
“我们在市中心医院。”小四显然也不淡定,碎碎念道,“我真是慌了,也不知道通知谁,老大在这边也没有亲属啊。你快过来吧,我腿都软了。”
“哦,好,我马上过去。”她慌慌张张地去开门,着急之下,手指头被夹到了门缝中。她闷哼一声,眼泪瞬间哗啦啦地流。
安妮见状,连忙跑过来,手足无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疼痛让盛夏稍稍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对安妮说道:“季长生好像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可能晚点儿回,你自己在家小心点儿。”
安妮点点头,将她送出了门,原本糟糕的心情现在更糟糕了,这个生日过得可真是跌宕起伏。
二十分钟后,盛夏赶到了医院。
季长生已经做完手术,大概是麻醉药效还没过,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右手才缝了针,左脚打了厚厚的石膏,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盛夏的眼眶顿时红了。
“和一辆货车撞了,那车还卡在防护栏那里呢,我都吓蒙了。”小四连连拍着胸膛,说道,“幸好没事,我真怕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手术室的门一打开,老大蒙着白布被推出来。”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盛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嚷道:“别胡说。”
小四意识到这话有点儿不吉利,呸呸了两声,转开话题:“听说老大是在你家附近出的车祸,他是要去找你吗?”
盛夏一愣。她突然想到,从那天稀里糊涂地告白之后,季长生每天都坚持开车接送她上下班,虽然她一直不搭理他,他却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难道他是在路上出了意外?盛夏刚忍下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哎,你别哭啊,老大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揍我。”小四压低了声音,抓耳挠腮地说道,“人家司机报了案,我还得去趟派出所呢,你一个人留在医院行吗?”
盛夏忙不迭地点头,背过身去擦掉眼泪,有点儿难为情。
送走小四,盛夏给咖啡厅打了电话,打算请假,正说着,病房的门“吱呀”响了。
“谁啊?”她匆匆挂了电话,看到了一身西装革履的姜然,一时有点儿蒙,“姜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然似乎没想到会撞见她,满脸的错愕,他的手还按在门上,整个人僵在那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不是。
“其实吧,我呢,我和季长生的公司有些合作。”
什么样的合作对象,会在对方出车祸的第一时间赶过来探望?这可真是情比金坚。盛夏的脸上只差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了。
姜然呵呵地讪笑,他想了想季长生以后兴师问罪的画面,再想想这个小子差点儿殉情的壮举,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你也猜到了吧,我和季长生很熟。”姜然破罐子破摔,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是无辜的,钱是他给的,谎也是他让撒的,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他瞎琢磨的。”
盛夏心里五味杂陈,她转身看了看病床上的季长生,久久没有说话。
“先让我进去吧。”姜然露出讨好的笑容,拎着东西进了门。
盛夏低头想着心事,也没有搭理他。
他围着病床绕了一圈,对着季长生啧啧叹道:“还好没伤到脸。哼,这小子靠着脸骗了多少小姑娘啊!”
盛夏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得,在你眼里我就是骗子对吧。”姜然唉声叹气,“始作俑者可是这位。等他醒了,你找他好好算账呗。”
盛夏扭过头去不理他。
姜然无奈地笑了笑,将一个袋子递给她:“给你。我刚从车祸现场过来,这是他车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盛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给我干什么?”
“除了你,难道季长生还会给别的女人买礼物?”姜然戏谑道,“应该是要送给你的,结果出事了。”
盛夏攥着那个袋子,没有打开。因为姜然的话,她生出一些迟疑而隐蔽的期待:“你为什么这么说?”
姜然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跷着二郎腿,不解地看着她。在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时,他终于回过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长生这个闷骚男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不对,是暗恋你。”姜然决定好事做到底,“你绝对要相信他的真心,除了你,他对其他雌性动物,那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啊。”
盛夏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低声道:“我知道他有一个女朋友。”
“你说吴培洁啊?”姜然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这个,这不是因为你吗?那时候吴培洁答应出庭做证,交换条件就是要和季长生交往。”
说起这个,他其实有些埋怨盛夏。为了她,季长生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真傻。他想到这里,顿时又觉得自己不该撮合他们。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好在季长生很快醒了过来,浑身像被碾压了似的,他低低呻吟了一声,下意识地要伸展手脚。
盛夏眼疾手快,立刻按住了他:“别乱动,你手上缝了十多针呢。”
“盛夏?”季长生看起来呆呆的,一双眼睛像蒙着水雾,直勾勾地盯着她,少了几分平时的沉稳,多了几分孩子气。
盛夏觉得脸上一热,松了手。季长生却不肯放,牢牢地握着她的手,目光更是一刻没有离开她身上。
“你们当我是空气啊?”姜然没好气地哼道。季长生这哀怨的嘴脸,他真是越看越生气,索性站起身:“反正你也醒了,那我走了,有事再找我。”
季长生终于把目光挪了过来,微笑着“嗯”了一声。
“好好养着吧。”姜然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他一走,病房里安静下来,盛夏顿时觉得有个话痨在也挺好的。
“你要不要喝水?”盛夏憋了半天,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要。”季长生低低笑了起来。他温柔地看着她,眉眼间仿佛有春风拂过。
他松开手,盛夏忙不迭地跑去倒水。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挥之不去。她握了握拳,感觉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连忙打断了自己的绮思。
季长生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他作势要抬起右手,盛夏果然出声制止:“你别动!”
她小心地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大枕头上,自己则把杯子凑到他的唇边。季长生微微一笑,低下头,认真地喝着水。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额前的头发有点儿乱,卷卷的,格外可爱。他的睫毛很长,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说不出的撩人。他的唇也生得好,薄薄的,有水珠顺着嘴角滑落,一路到了下巴。
盛夏猛然回神,为自己的遐想脸红不已,她连忙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季长生满是笑意的眼睛。
“还……还要吗?”盛夏结结巴巴的。
季长生摇摇头,目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路跟随。
“你怎么会过来?”
“是小四给我打了电话,他现在去派出所了。”说起这个,盛夏的眼眶红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撞上人家的车呢?”
被她责备的目光看着,季长生觉得甜蜜和痛苦搅在一起。他想说些什么,满脸的苦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黯然地转过头。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沉不住气,只是看到她和高淼交往,竟然一路上心神恍惚,险些酿成大祸。
他的闪躲看在她眼里就是心虚,她忍不住碎碎念:“下次你别这样了,多让人担心……”
“那个,是谁拿过来的?”季长生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落在那个纸袋上,脸色有些古怪。
盛夏同样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姜然拿过来的,他说,是你车上的东西。”
季长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犹豫、隐忍、挣扎和无奈同时闪过。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本来是想送给你的。我买来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我本来以为,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盛夏立刻知道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根本没有退掉那条裙子,那些钱也不是商家给的。”
时间并没有过去很多年,可是那个娇俏爱笑的姑娘已经不在了,她永远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小季哥哥,我喜欢你。”
“我那时候也没想过要你们赔,只是气话而已,你不用一直记得的。”盛夏躲着他的目光。
季长生却认真地说道:“我不是想赔偿。我只是想,如果有能力,我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包括以前我做不到的。”
盛夏没有吭声,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
“盛夏,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或许我说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我清楚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想要对你好。”季长生急切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因为高淼吗?你现在喜欢的人是他?”
盛夏连连摇头,她狼狈地转过脸,胡乱地擦着泪。
不是她不肯给他机会,是她没有勇气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犯罪、失学、无业,这样糟糕的自己,怎么配站在季长生的身边?
从前,她爱慕他如同向日葵追随太阳,亦步亦趋。现在呢,他光芒四射,成为大家的焦点,她却已经追逐不上。
“对不起,小季哥哥。”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哽咽道,“是我的问题,我不想谈恋爱,不,我不敢。”
她已经不再有任何奢望,从跌到谷底以后,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走出来。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爱人,甚至不敢好好爱自己。
季长生觉得,她的这些话比拒绝更让他受伤。
他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抱住她,温声道:“我愿意等,我可以一直等。”
不是情话,胜似情话,笃定如磐石,情深至动容。
在盛夏的鼓励下,安妮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就在小区附近一家便利店当收银员,因为是夜班,客人并不多,还算轻松。
安妮的情绪却依然低落,白天几乎都宅在家里,只有上班时才出门一趟。盛夏问过几次,安妮总是说“熬夜太累了,想多休息休息”,她想想也是,就没有再勉强。她自己的生活倒是越来越丰富,渐渐跟上了夜校的课程,和同学也熟了起来,竟然还交了几个好朋友,对方并不介意她的过去,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常常叫上她。
最近,天气渐渐地转冷,冬天好像一下子来了。
外面的天色有点儿阴,风冷冷地拍着窗户。盛夏一把拉开了帘子,笑眯眯地说道:“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安妮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哈欠连连,却顽强地撑着。听到盛夏的嘀咕,她苦笑道:“要是下雪,咱俩可要冻死了。”
房子里没有装空调,平时在客厅里,她们都是抱着被子窝在沙发上,灌两个热水袋,要是下雪,这样肯定是不够的。
“要不我们去买电热毯吧?你昨晚没睡着吧,我早晨起来上厕所,还听到你翻来覆去的。”盛夏搓了搓手,说话时,已经有薄薄的白气跑出来了,“你要是冷,晚上就和我挤一起嘛。”
安妮“嗯”了一声,脸色有点儿发白,这几天她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我等下要和同学去泡温泉,你也一起去吧。”盛夏冷得直哆嗦,扑过来抱住安妮,冰冷的手往她怀里钻,逗得她咯咯笑。
“你去吧。”安妮一边躲,一边把热水袋扔给她,“我才不去凑热闹呢,你那些同学,我都不认识。”
“见了面不就认识了吗?”盛夏不以为然。
“我不想去。”不知道安妮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疤痕。
盛夏扭过头看她,一脸的笑意:“怎么了?”
安妮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并不愿意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盛夏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夜校不是做什么助理,而是给美术班的学生做人体模特,尽管那些学生和老师并不会嘲笑她,也不会有任何鄙夷的态度,但她心里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总有种出卖身体的羞辱感。尤其是当那个美术老师委婉地辞退她时,尽管他没有明说,但她还是羞愤不已,肩膀的伤疤让她连这种卑微的工作都失去了。
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啊!安妮偷偷地看了一眼盛夏,那灿烂的笑容就像夏日阳光,把这糟糕的天气都照亮了。
“好吧,那我自己去了。”盛夏挠了挠她的胳肢窝,笑着说道,“我下午早点儿回来,我们包饺子吃吧,你爱吃的香菇猪肉馅的。”
安妮眯着眼笑了,淡淡的黑眼圈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触目惊心。
温泉之行到底还是泡汤了。季长生从小四那里听到消息,尤其是那添油加醋的“好像有个男生在追盛夏呢”,他整张脸都黑了。
“你问清楚了?她还约了男同学?”季长生直勾勾地盯着小四的手机。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小四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手机,和盛夏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她说晚上包饺子,问我要不要过去。”
季长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盛夏最近好像在躲着他,更别提主动联系了,偏偏他现在也算半个伤残人士,想做点儿什么都不方便。
“那你去啊。”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酸了,“反正我这里有护士。”
小四挤眉弄眼,贼贼地笑着,手飞快地按着键盘:“盛夏,老大说他也想吃饺子。”
盛夏咬了咬唇,看着这条信息出神。
“你就可怜可怜老大吧,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医院,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去约会呢?”小四继续游说。
什么约会,明明还有很多同学。盛夏悄悄地红了脸,她犹豫了一下,回复道:“那我给他送一点儿过去?”
“老大喜欢虾仁馅的。”
“真是挑剔。”盛夏小声地嘀咕,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给同学发了道歉的短信,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张罗:“我现在就去超市采购,安妮,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吗?”
“你怎么又突然不去玩了?”安妮有些奇怪。
盛夏只是傻傻地笑,有细碎的光从眼底溢出来,灿烂生动。安妮瞬间就懂了,她没有再追问,脸上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小四并没有将自己的小把戏告诉季长生,所以盛夏拎着保温盒来医院时,季长生结结实实地惊喜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皱着眉头说道,“外面挺冷的吧?你穿得太少了。”
盛夏啼笑皆非,瞟了他一眼,有点儿娇嗔的意思。她穿着厚厚的毛衣,外面还套了一件棉袄,乍然到了温暖的病房,她都觉得自己热得要出汗了。
“老大,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小四帮着搭腔,利落地接过保温盒,“正好我饿了。什么馅的?我不喜欢吃虾仁的,有没有别的?”
盛夏察觉到了季长生投过来的目光,热热的,那种想要流汗的感觉更强烈了。
“还有香菇猪肉馅的。”不知怎的,她有点儿心虚。
小四已经积极地忙活开了,将饺子和蘸料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小桌子上,端到季长生跟前。
“这饺子不错。夏夏,你还会做饭啊?”小四眉开眼笑地说道,“真是贤惠。唉,现在这么贤惠的女孩子不多了。”
盛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说道:“我就只会这个。”
她和安妮都吃腻了西红柿炒鸡蛋,于是她时不时琢磨新花样,多半以失败告终,还好学会了包饺子,现在也有模有样了。
“你别谦虚呀,我还想点菜呢。”小四眨了眨眼,“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吃人嘴软。”季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是别开口了。”
盛夏偷偷地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小四直接无视了季长生,兴致盎然地建议道:“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咱们煮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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