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观其变。

    “她想要，我说要留给你。”他娓娓道来，偏袒之心再明显不过。

    “明轼，我突然很担心。”梁珂道出心底所想，“芷馨那边，会不会……”

    “感情这种东西要你情我愿，她非要一相情愿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她我的态度，其他的，还是要看她自己。”项明轼眸光深沉地朝梁珂看了过来，“珂珂，她不会成为我们感情里的问题，你放心。”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阮芷馨是一相情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里唯有她，只是她还是觉得不忍心，“这样会不会伤到她？”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伤她总比让她一直有期盼要好。”项明轼声音低沉，似也有不忍，“这样，她才可以更快地走出来，才可以再去喜欢别人。”

    “嗯。”梁珂点了点头。

    “没事的，她是个坚强的人。”项明轼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梁珂的额头，“给她点时间吧。别想她了，我们去吃饭吧。”

    梁珂期末考试在即，项明轼则在忙毕业的一堆事情，虽然天天都有打电话，只是又是几天不见。梁珂再也没在自习室里看到阮芷馨的身影，叶曼曼说她要躲起来养一养伤，过几天就没事了，安慰梁珂别想太多。

    周五梁珂刚上完最后一节课，梁玮的电话就来了，说是父亲命令他来接她回家吃饭，人已经在路上了，几分钟就能到学校门口，让梁珂收拾东西赶紧出来。

    梁珂答应梁玮马上出去，路上的工夫想着给项明轼挂个电话，谁知道电话那端提示关机，再打，还是一样。梁珂想他可能在忙重要事情，于是关了手机，她也没想太多。梁珂加快了脚步，出了校门，果然就看见梁玮的车子停在学校门口。

    梁珂走过去，拉了拉车门，居然没有动静，于是敲了敲车窗，“哥，开门。”

    咔嗒一声轻响后，梁珂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走吧。”她边说边侧身拉住安全带系上。

    “啧，你是不放心老哥的技术吗？”本是遵守交通的好习惯，落到梁玮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不信任，“妹子，你哥可是老驾驶员了。”

    “知道知道，你才满十岁就想偷老爸的车去兜风。”梁珂毫不客气地提起当年某人的糗事。梁玮偷车不成，反被逮住，换来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养了好几天。

    “哼！”梁玮轻哼一声，“没同情心，我记得那会儿你在旁边偷笑呢。我一直都没想通，老爸不是去了外省，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去拿车。说，是不是你告的密？”

    “怎么可能？我虽然不支持你偷车，可是，也没坏到去告密呀。”梁珂抿嘴乐了。除了她还会有谁？也许男孩子对车子有天生的喜爱，虽然那会儿她也不大，却还是知道利害关系的。梁玮虽然个子高，可是坐在车里，也要探着脚才能勉强碰到刹车，怎么可能不出事？

    “还笑，我敢肯定绝对是你，别怪哥没提醒你呀，要是哪天轮到你挨打，我也躲在一旁偷笑。”梁玮不满地瞅了她一眼。

    “哥，你挨揍那天我哪里有笑，我明明是被吓哭了好不好？”梁珂争辩。路口的红灯亮起，她趁着车子停了翻出手机看了看，什么提示都没有，不知道项明轼到底做什么去了，居然关了手机。

    “坐车的时候别看手机，明明最容易晕车还一点也不注意，你要是敢吐在我的车里，我肯定跟你没完。”梁玮见她看手机立马说道：“坐稳了，我要加速了，免得爹妈在家里等。”

    “哦。”梁珂赶忙收起手机，捏着安全带，很听话地坐端正，“咱爸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了，家里平常不都是周六周日聚餐吗？”

    “不知道，可能他最近比较闲，回家就知道了。”梁玮打方向盘上了环线，车子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没多久就到了家。梁珂等梁玮停好车，跟他一起朝屋里走去。

    “爸，我们回来了。”进了屋，梁玮朝坐在沙发上的人喊道。

    “爸……我回来了。”梁珂故意把音拖得长长的，脸上堆着笑，朝沙发走了过去。

    梁嘉升扭头朝梁珂看了过来，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没等梁珂走到他面前，他已经站了起来。

    “爸……您……”

    那句“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出口，梁珂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就开始嗡嗡作响。

    “爸！”梁玮惊得大喊一声。

    梁珂明明听到哥哥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她脸上不疼，木木的。她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梁嘉升，你做什么！没事怎么突然打孩子？你作死呀！”叶英珠的声音带着哭腔，“珂珂，珂珂，你有没有事？珂珂……”

    有人捂住了她的脸，有点暖，可是这点暖，根本没办法让冷下来的血重新热起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谈恋爱！我送你上学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居然跑去勾引人家男孩子，项家那边说的话有多难听你知道不知道！”梁嘉升怒极，样子也异常凶悍，像是要把梁珂生吞了似的，“项家的两个小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模样稍稍端正些，都是学医的，未来能有多大成就？还有，那边说老大打小就定了婚约的，你明明知道，还黏着他，丢不丢人呀！”

    “爸，您说什么？”“婚约”两个字似惊雷在梁珂心底炸起，她的脑子居然能运转了，“项明轼定了娃娃亲？”

    “爸，明轼跟珂珂的事情根本不是项家人说的那样。”梁玮心急，见梁珂半张脸肿得老高，明白父亲今天绝对不仅仅是吓唬人，于是插进话来，“他们只是单纯地相互喜欢，而且，还是明轼先喜欢珂珂的，喜欢很多年了。还有，明轼从来都没提过他有婚约在身呀！”

    “你闭嘴，当哥哥的明知道妹妹不学好，不及时阻止，居然还跟着捣乱！滚，滚上楼去闭门思过，想明白了才能吃饭！”梁嘉升颤抖着手指指着楼上，冲着梁玮吼道：“他当然不会说，现在还不用结婚，先骗梁珂玩着呢！”

    “梁嘉升，你今天发的什么疯呀！”叶英珠终于哭了起来，“珂珂，你坐下，妈妈给你拿冰块敷敷脸。阿玮，你别跟他说了，他只信外人说的话，自己家孩子的话一句不听。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品性自己都不清楚了，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妈，不用了，不疼。”这就是暴风骤雨吗？梁珂默默地想。庆祝晚会之后她气得关了手机，估计项明轩电话没打通，就发来信息询问，只是她装傻无视掉了。她一直以为，若是项家的人知道了她跟项明轼的关系会不高兴，项家人会是第一个朝她发难的人，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责难她的会是自己最最敬爱的父母，他怪她不听话她还会惭愧，可是，他居然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做出主动勾引人的事情。可他就是信了，信了别人，不信她。

    “哎哟，这是怎么了？哎哟，珂珂，疼不疼呀？”福姨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这架势，脸都白了。

    “怎么可能不疼？脸都肿了。福姨，福姨，快点儿拿冰块来！”叶英珠对福姨道。

    “哎哎，我这就去。”福姨连连点头，转身就准备去厨房。

    “福姨，不用了，不疼。”梁珂一把拉住了她，“我好累，我先去上面休息一会儿。”

    “得先吃饭，啊，珂珂，得先吃饭，再大的事，也要先吃饭。”福姨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拍着。

    “我不饿。”梁珂终于哽咽起来，“我不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缓缓挣开福姨的手，挤出个涩涩的笑。她不是好累，是心里好痛，痛得呼吸不顺，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拼命甩了甩头，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

    估计是她的模样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她从来没这样过。居然没有人来拦她，也没有人跟上来。梁珂推开门，进了屋，转身就将门反锁起来。

    最喜欢的大床就在眼前，她却挪不动脚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冲上楼的时候用光了一般。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刚准备去掏，梁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珂珂，开门，让哥哥进去。”

    梁珂没有动，指端触到手机，她却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看一看。

    “珂珂，听话，让我进来。你的脸要敷一敷，要不然明天会肿得很厉害，你还要回学校是不是？”梁玮在门外耐心地哄着，语气虽然缓和，却有着掩不住的担忧，“珂珂，哥哥知道你难受，实在不行，你就哭一场。要不，你开门，哥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手机振动终于停了。梁珂咬了咬牙，将手机掏了出来。有个未接来电，是项明轩打来的。她有些疑惑，却没有精力去多想。

    “珂珂，要不你先睡一觉，一会儿哥哥再上来找你。”房里半天没有反应，梁玮终于放弃了，“那哥哥先下去了。”

    脚步声渐轻。梁珂抹了抹脸上的泪，深吸了口气，按下回拨键，电话很快通了。

    “珂珂，你在哪里？”电话那端传来的居然是项明轼的声音。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肆意流下。梁珂眼前迷蒙一片，如同她现在的心，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在家。”她答完立马捂住嘴，生怕电话那端的人听出端倪。

    “今天就回家了？”项明轼有点意外，“我还准备一会儿去J大找你。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跟导师讨论论文的事情，刚回家就借了明轩的电话打给你。我实在太忙，居然都没发现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没关系，我也没打什么电话。”梁珂还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原来他的手机没电了，难怪会关机。她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也遇上什么情况，没有就好。

    “珂珂，你怎么了？”项明轼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怎么吸鼻子了？”

    “嗯，天气太热，回来的时候对着空调吹得太厉害了，有点流鼻涕。”为了装得更像一些，她说完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唉，早知道就不贪凉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项明轼有些着急，“喝点生姜水，再不行，就要吃药了。”

    “知道了，项医生。”他的关心体贴此时落在梁珂心头，如同刀绞，那么疼，快要撑不住。眼泪越来越多，鼻子完全不透气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窒息。她害怕她会忍不住，然后质问他，可是如果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原来情深不过如此，明知道被隐瞒被欺骗，仍是舍不得就这样结束。“福姨叫我吃饭，项明轼，我晚点儿再打给你。”

    “好。”项明轼应道。

    “拜拜。”话音刚落，她就挂了电话。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色慢慢浸染房间。梁珂也不开灯，只将自己抱紧，轻轻地啜泣。

    梁珂有委屈，有愤怒，却不知道要向谁倾诉，好像全是自找的，于是只能自己吞了苦果。

    待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手机屏幕突然又一闪一闪亮了起来。

    梁珂在膝盖上蹭了蹭脸上的泪，拿起手机一看，竟然还是项明轼打来的。她眼皮一跳，犹豫了半晌，才将电话接起来，“项明轼？”她有预感，电话依然是他打来的，却还是不敢肯定，只能语带试探缓缓地喊道。

    “珂珂……”两通电话相距的时间不长，可电话那端的人，前后两次的声音却差别很大，前一次从容淡定，这一次沉重嘶哑，“珂珂，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定过什么娃娃亲，对象还是芷馨。我出不去了，昨天晚上开始就出不去了。现在家里除了明轩，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可是明轩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所以不敢打给你。家里盯他也盯得厉害，他只能把手机偷偷给了我……”

    原来他不过是假装的。昨天下午他打电话过来，说要回家一趟，她心里想着，他跟阮芷馨应该会碰面，于是就有点不开心，可是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她叮嘱了他几句，就没再说什么。晚上，她跟叶曼曼一起自习，回了宿舍，想打电话给他。她想着他在家，怕有些不便，寻思着他若忙完，应该会打给她，也就打消了念头。

    只是，他并没有打来，她又安慰自己，他肯定弄得很晚，所以不方便再打，别上心。

    难怪没有电话，原来早就被项家人知道了。他先前却在电话那端装作无事一般，只字不提，不过是想隐瞒下来，怕她担心，怕她乱想。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定过什么娃娃亲，他说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他没有骗她，那到底是谁在骗人？

    “珂珂，我不知道爷爷打过电话给梁叔叔，要不是梁玮来质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珂珂，你别哭，珂珂，你别哭……”项明轼急了，却不能做什么，只是不断重复同一句话，“珂珂，你别哭。”

    可是梁珂却是忍不住，越哭越凶。她觉得难过，因为看得太清楚，不论怎么样，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注定不会顺遂了。

    “珂珂，珂珂……”

    无论电话那端的人叫得多心焦，梁珂都已经听不见了。她只会哭，眼睛生疼，脑袋也像是要裂开了般。手机被她扔到一边，她不要再听那个声音，只会越听越痛。阮芷馨果然没有轻易罢手，她想要的就要努力得到，因为不想再失去。叶曼曼说对了，只是梁珂猜不到她的手段。她跟项明轼的事情只是公开而已，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若是阮芷馨不择手段，她跟项明轼又会如何？

    梁珂没来由地害怕，害怕有些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她抱住头，使劲地揪自己的头发，好像是要把痛转移一点点，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接着开灯声响起，白光一闪。梁珂伸手捂住眼睛。

    “珂珂……珂珂……”梁玮冲进房里，“珂珂……”

    梁珂还在哭，像只受了伤的小兽，蜷成一团，又痛又无助。

    “珂珂，你这样不行，珂珂……”不管梁玮怎么喊她，她也没有回应，梁玮只能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去扯她捂住眼睛的手，“珂珂……你这样不行……”

    他太用力，梁珂被他扯得身体晃了晃。她松开手，想要抬头看看梁玮，给他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可是，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又晃了晃。梁玮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