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色冷峻,半点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可曾通知奚宫局和太医院?尸身安置在何处?”
千牛卫将军李少林将头埋得更低:“秦宝林死相蹊跷,兹事体大,不知是否需要回禀皇后娘娘才行定夺?”
泰安缩在小太子怀中,听到李将军这一句话,气得险些从小太子领口里蹦出来。
小小六品近卫将军,居然这样堂而皇之地不将太子放在眼中。小太子问话,他非但避而不答,甚至主动提到皇后,分明是半点也不把这个太子放在眼中。
皇帝金口玉言下令由太子主持大局,如今看来,可不是一句半点都不作数的废话?
泰安气得跳脚,小太子却还能把持得住,面上一片淡然,语气凌冽听不出喜怒:“李将军既知事关重大,就更该明白时机紧急耽误不得。我人既在此,无论发生何事,都轮不到由你来担责。”
他看也不看李少林的脸色,扬起头颅声如洪钟,在清晨的永巷中朗声问道:“奚宫局和太医院可有人通秉?仵作何在?昨晚子时伊始是何人当值”
满殿宫人侍卫跪了一地,却无人答话。
泰安藏在小太子的怀中,心骤然坠入谷底。他问话无人回答,他发令无人在意,小太子在宫中处境这般艰难,今日又要如何做才能扭转局势呢?
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支撑不住,战战兢兢地跪出来:“...回…回太子殿下,李将军有令,圣旨到前,封锁永巷,不得任何人出入。”
小太子眉梢一挑,先是挥手将那内侍召至自己面前:“你话回的不错,人也机灵。我东宫之中尚缺内侍,你可愿来我东宫伺候?”
小太监死里逃生,扑通跪地,险些喜极而泣。
太子的东宫再是龙潭虎穴,总比此时此刻就被杖毙在这永巷中来得好!小太监命不好,今晚正巧在这永巷当值,又遇上皇家这等腌瓒事,本以为没命得活,哪知正巧遇到年幼不服众的太子,在一片骇人的沉默中,需要人来解围。
宫中性命险中求,小太监火中取栗,换来了太子的投桃报李。
这招“千金买马骨”也颇有成效,太子下一次开口再问:“永巷内纳采的秀女和服侍的宫人内侍共有多少人?”
话音刚落,就有瑟瑟发抖的女官站出来回话,眼含期冀望着太子。
君是君,臣是臣。就是落魄的君,捏死个小小宫人也算不得什么。
小太子身体力行君臣之别,而千牛卫李将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待太子第三次绕过他询问满殿宫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手阻拦。
李将军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殿下有何疑问,问我便可。”
“臣已通秉奚宫局,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能赶来。至于太医院,臣认为…已无这个必要。”李将军低声说,“尸身发现已经僵直,尸斑尽显。定然是…没得救了。”
小太子冷笑了一下:“让你去找太医院,又不是为了救人。内城中处处都是各家眼线,晋中秦家嫡女离奇失踪在宫中,你发现人了,第一时间不请太医去请仵作,让晋中秦家知道消息,会怎么看这件事?你说人死了,人家父母就相信你吗?”
“若我没记错,你行伍出身,厉帝时期便是近卫,如今十年过去,却仍是个六品的将军。”
“晋中秦家,是你得罪得起的吗?”
“蠢货!”小太子薄唇轻启,半点不留情面。李少林是武将出身,人情世故上本就欠缺,此时脸上青白交加,却半个字也不敢反驳。
“传我的旨意,”太子抬起头,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延请太医院院判,通知大理寺少卿准备验尸。无论是暴病还是被害,总该给秦家一个说法。”
“另外,”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种种翻滚的情绪,“着人通知大司马,皇后体虚太子年幼,请他务必前来主持大局。”
能屈能伸,真大丈夫。既能兵荒马乱中立威,又能收敛下来向大司马低头。
李将军到得此时,才算是真的对这个一贯声名狼藉的太子刮目相看,毕恭毕敬地点头应喏。
而李将军转身离开之前,小太子又出声叫住了他,淡淡地说:“李将军,我若是你,此时必会做一件事。”
李少林诧异抬头:“还望殿下赐教。”
小太子轻轻摇头,说:“我若是你,此时必会亲往秦家报丧。此事宫中越是遮掩阻拦,越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还不若早早将前情后果一概阐明,总好过流言蜚语漫天乱飞。”
李将军苦笑一声:“臣只怕…有去无回。”
这话说的古怪。小太子神色一凛。
只见李将军深深埋下头,语带深意,含含糊糊地说:“殿下可曾看过秦宝林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