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正说到古兰皇后逝世以后,先帝郁郁而终,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在人世,后来国家大事都交由到庆王手里。
这个庆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兄弟俩自幼感情深厚,情谊甚笃,也是因为这种理由,先帝才会在临终前封他为摄政王,放心地放他辅佐幼帝。
如今算起来时间已过十几载,当初牙齿还没有长出一颗的幼帝如今已是翩翩少年,而庆王手握重权,在朝堂之上拥趸众多,这次古兰长公主远赴大晟和亲,也是他一手包办的。
这些事不是什么秘闻,茶馆里的客人听得有些坐不住了,说书人突然拍一声惊堂木,四下寂静再无杂音,全都目光都聚集到他一个人身上,正听他娓娓道来。
接下来要讲的是这古兰皇室的秘闻。
不知为何,在二楼坐着的简锦忽然感觉身后凉飕飕的,扭头张望了眼,却见一道人影正悄然站在她身后。
“是你,”简锦微微诧异,随即问道,“你什么来了?”竟是这样悄无声息。
他到她对面坐下,笑眯眯道:“就在说书先生讲到庆王这人时,我就来了。”
简锦不知道他来的目的,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薛定雪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见着我这么害怕做什么?”
简锦照实说道:“可是我每次见到你都会出事,看来命中注定咱们不适合见面,你要待在这里是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起身要走,面前却横出一台长臂,薛定雪笑眯眯地拦着说:“急什么,有个人要让你见见。”
“你让我见,我就见吗?”简锦不感兴趣,绕了个弯往楼下走。
薛定雪没想到她这样倔强,这才起身跨出两三步追上她,他轻轻拉住她的胳膊,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是古兰的长公主。”
果然一听到她的名字,简锦讶然看他:“是她?”
她要见她做什么?
难道还是为了之前误闯偏殿这件事?
简锦心下泛起了波澜,担心古兰公主还想追究这件事,怕大哥知道了又要生气,于是打消离开的念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带我去见她。”
随后薛定雪领着她去了一间雅致的房间。
简锦推门进去,一眼瞧见有道人影正坐在桌边,察觉到屋门推开的动静,腾起身朝她这边看过来。
被明亮的灯火照着,公主美丽的脸庞却是忐忑不安。
真是奇怪。
简锦下意识停住脚步,防备地看着她。
公主见她不走了,自己却激动地走上前几步,却借着灯火清楚看到她眼里的戒备,这才犹豫驻足,露出一种想要触碰却又不敢的样子。
简锦看着她嘴唇微微翕动,眼眶微红,似乎千言万语都化在嘴边,到最后却只是勉强说了一句:“你来了。”
简锦看她这样儿,愈发摸不着头脑,只能点着头。
公主却越看她越喜欢,笑盈盈地邀她入座,又非要挨着坐,叫薛定雪站在身后伺候着,而她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只专注地看着简锦。
被人看久了,尤其是公主这样笑盈盈地看着,简锦心里更觉古怪。
渐渐,气氛也变得尴尬。
简锦难免有些坐立难安,又低头悄悄看她一眼,却见她仍看着自己,不由立马收回视线,心下快速转了一圈,想说些话缓解一下气氛,但是这主意却在一瞬间打消。
公主只听得懂古兰语,听不懂她的话。
简锦有些无奈,下意识看向薛定雪,耳边却忽然响起公主爽朗的笑声:“我能听懂你的话,也能说你们这里的话,所以不必担心。”
简锦轻挑眉梢掩不住诧异,随后又淡淡一笑:“公主能识得多国语言,果然是聪颖心巧,才华过人。”
不知是不是被夸得开心,公主脸上笑开了花:“嘴这么甜,是吃什么长大的?”
简锦微笑回道:“公主是什么样的,我就说成是什么样,绝不掺一丝的假。”
“那你就说说,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公主朝她凑过来,还好奇问着。
“聪颖心巧,才华过人。”简锦也想不到别的词。
公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纳闷极了:“怎么还跟刚才说的一样,是没了别的词儿吗?”视线又落在她脸上,却撅起嘴,“还是你在敷衍本宫呢?”
这会儿才拿出公主的架势,简锦才觉得这是正常的,微微一笑缓声问道:“我也有一句话想问问公主,公主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公主就想和她亲近些,哪里知道自己这一假吓唬倒是把两人又弄得生疏了,心思一转,眼波流转了起来:“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她说没事也能来找她。
可是两人之间并不熟稔,能有什么好聊的?
简锦一时感到困惑,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但又不能立马察觉得到,这会暂且压下,微笑淡淡道:“当然不是。”
公主看着她清秀白皙的小脸蛋,不禁笑着去摸她的手。
虽然她并没有恶意,也真诚可人,但简锦心下一惊,下意识避开她的手,正要蹙眉说话,却意外见到公主哀怨似的看着她,眼神非常受伤。
简锦怔愣了下。
好像不是她的错,倒是成自己的错了?
简锦不免抿抿嘴巴,开门见山:“公主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她这样问多少表现出警惕的意思,但公主似乎没有察觉。
她见简锦开始主动说起话,脸上僵意瞬间转为欢笑,细心嘱咐:“看你脸色不大好,这几天睡得不好,还是吃得不尽兴,一日三餐要按时可别忘了,对了早膳吃过了吗?要是没吃,就在这里吃点。”
简锦赶紧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在府里吃过,而且吃得挺撑的。”
公主却伸手掐她脸蛋,动作轻轻又温柔:“瞧瞧你这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府上吃的哪够。”见简锦还想要反驳,她脸色一沉,故意问,“还是说你对本宫有偏见,不想给本宫这个面子?”
简锦本想照实点头,却见她眼里泛着泪光,好像被她的真心话给伤到了,委屈地看着她。
“我心里对公主极是喜爱,并没有偏见。”简锦说这句话,非常违心,但是除了这样答,她也寻不到其他不让公主伤心的话。
有什么苦,自己往肚子里咽就成了。
公主听她这样说,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既然没有这个心思,那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待会叫上来的菜可要好好尝,要是哪道菜没有动过,我可就要发脾气了。”
可是她这么巨细无靡,好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倒是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姐姐,简锦心里纳闷着,还是不得不点头应声。
公主就高兴地叫了个伙计,把饭菜一盘盘地端上桌。一时屋里菜香飘溢,十分诱人。
简锦已经在甄侯府吃过,这会肚子饱得很,实在吃不进去,但若是不吃,又要被公主记上罪名,想了想还是拿起筷慢慢地吃起来。
在吃饭这件事上,公主比她想象中还要热衷。
简锦本打算只吃一些,但挨不住公主往她碗里放菜,东夹一块红烧肉,西盛一勺泛着油水的汤。
不过一会儿,她的碗里已经高高地鼓起来。
简锦看着碗里的饭菜,不但没有半点食欲,胃里还翻江倒海,竟生出一种呕吐的错觉。
“这些菜是不好吃吗?”公主看她动筷子慢,皱眉关切问候。
简锦说不出来自己够吃这句话,面带难色地看着堆叠如山的碗,心想是不是该照实回她这话,冷不防耳边响起了男人的笑声:“您这样胡乱塞着,没有一点分寸,是想撑坏简二公子的肚子不成?”
公主嗔怪地瞥了眼薛定雪,接着看向简锦又笑道:“你啊身材这么瘦弱,肯定平常吃的不多,往后要多补补身子,吃这些哪里够,改天我找些人参补药送到甄侯府。”
说这儿又往她碗里放了一块肥腻的红烧肉。
简锦眨眨眼,心下酸涩难以言喻,面上只能微笑回应:“这样多麻烦,就不用麻烦公主了。”
“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公主笑笑道,“你可是我看中的人,我这样待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怎么可能是麻烦呢。”
简锦却听得心惊肉跳。
看中的人?
心甘情愿?
不是麻烦?
公主到底对她存了什么心思?
简锦腾起身,脸色有些苍白。
公主被吓了一跳,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柔声问道:“小锦,是哪儿不舒服,可要看看太医吗?”
简锦这才回神:“对……对,我是肚子疼……”忽然弯腰捂着小腹,又做出痛苦难耐的样子,“我好像吃多了,肚子有些难受,我可能要去解决一下,公主您先在这里吃着,我先告辞一步。”
公主紧张地看着她:“真不用看太医?”
简锦却跟没听见似的,佝偻着背急急走出屋门。
瞧她这模样,公主担忧呢喃:“真没事吗?”
薛定雪却是在旁笑道:“有没有事,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公主拉住他:“记得要悄悄的,可别让她瞧出了破绽。”又幽幽地叹口气,“这孩子瞧着粗心大意,实际上心思细着呢。”
……
一走出屋门,简锦立马挺起背,又怕身后追来人,脚下步伐飞快,急急走下楼梯,又赶紧出了茶馆。
外头日光正好,秋风飒飒,简锦站在茶馆门口,里边说书人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舒缓,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简锦在门口稍微歇歇脚,又不放心地回头探看一眼,没看到薛定雪追来这才彻底松出一口气。
走的时候,说书先生还说着古兰这代人的传奇,说庆王这人是如何的丰功伟绩,是怎么救古兰皇室于力挽狂澜之中,是怎么以三万大军逼退敌国全部军力。
又说庆王是如何忠心耿耿,就算功绩再高也始终尊重幼帝……
明亮的光线兜头洒下来,简锦忽然打了个寒噤,当下不再耽搁立即离开茶馆。
而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一道颀长人影也慢悠悠地走出大门。
……
简锦回去的路上才惊觉有件事没做,立即原路返回,折到一家药馆。
她走进去时没有注意头顶上的牌匾,等进去两三步以后,看到里面正在为病妇把脉的大夫,又立即退回去,直退到大门前,这时候才记得要抬头看头顶上的牌匾。
回春馆。
原来是回春馆,怪不得能见到他。简锦心中默默地想。
“简二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进馆子坐坐?”前方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简锦抬眼看,却是看到顾大夫正走到门边迎送年迈的病妇。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淡淡笑道:“我看你正在替一个老夫人诊脉,不想中途打扰就干脆在门外晒晒太阳。”
幸好今日阳光温暖而不热辣,能用这种的理由来搪塞。
顾大夫也似乎不疑有他,要将她迎进医馆,简锦笑着推辞,脚下却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大夫心下狐疑。
简锦却不知他心里的纳闷,脚下匆匆,心里正怕撞到熟人,故意绕了一大圈,寻了药铺抓堕胎药。
而她走后,薛定雪就大摇大摆走进了这家药铺,瞧见老板是个贼眉鼠眼的长相,直接从袖口摸出一锭雪花纹银搁在他面前,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弯着,亲切又风流:“我就要跟先前那人一样的药材,一味都不能拉下。”
半个时辰后。茶馆里。
公主嗅着了嗅手里的药材,皱眉问道:“她抓这些药做什么?”
薛定雪看着她,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像怕她承受不住:“这是堕胎药。”
由堕胎药联想到刚才简锦走时弯腰呕吐的样子,公主瞬间惊得手里一抖,药材直接掉了地:“她她怀孕了?”
公主下意识以为简锦想要堕胎,惊得小脸一白,两条细长的眉毛紧紧地揪在一起。
薛定雪眼中带有深意,缓声道:“你先别急着下定论,这堕胎药未必是她的。自从我到她身边也从未见过她对什么人上过心,所以也不可能和人有染怀上了孩子。”
“可是我听说皇上的四皇子似乎总是缠着她。”公主仍是担忧。
薛定雪眼里一深,缓缓笑了:“他对小锦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见公主面露不解,于是俯首探到她耳边缓缓轻语。
公主认真听着,紧绷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半晌过后才轻松一笑:“那也就是说他对没什么意思,如此我就放心了。”
又揪起了眉头:“可是除了他以外,我还听说那个姓萧的世家公子常常跟在她旁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定雪笑道:“跳梁小丑罢了,你管这种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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