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拧着眉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云韩仙哪里敢和他对视,绕到他身后解下发冠,打了水细细地洗。
墨十三哪里能享受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服务,把头发抢到手里胡乱洗了洗,冷哼一声道:“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话快说!”
云韩仙强忍敲开他脑袋的冲动,柔声道:“十三,你重情重义是好,但是太过重情重义,就会处处掣肘,变得优柔寡断……”
“苍龙大哥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朋友,不是仆役,不是路人!”墨十三几乎吼出来。
云韩仙哪里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往后一退,站立不稳,朝池中栽去,墨十三眼疾手快,赶紧将她捞到怀中,瓮声瓮气道:“我说了,事情是我的错,我会向苍龙大哥请罪,你不要再唠叨!”
云韩仙突然有种跟牛沟通的错觉,想起下面的话,心头更是百转千回,难以开口,可是,今日不解决,日后定是大麻烦,她狠下心来,用力挣出他的怀抱,冷冷道:“那好,我不唠叨,直接跟你说清楚,招福和招夫人的命我不准备留,你到时候不要怪我!”
“你说什么!他是我舅舅!”墨十三霍地起身,眼睛一瞪,面上愈显狰狞。云韩仙头一抬,一字一顿道:“我说,我要借刀杀人,杀了招福和招夫人!”
啪地一声,云韩仙轻飘飘飞了出去,越过浴池,正撞在池边雕着莲花的小小石床之上,头正撞上一朵凸出的莲花,鲜血横流。墨十三心一慌,脚下也没了准头,飞身而去,只落在那方的水中。不等他爬起来,一个小小的红色影子从屋顶箭一般飞了下来,带着云韩仙朝房间飞奔,一边发出尖利的唿哨。
墨十三抓起长袍随之冲进房间,铁斗已经破窗而入,飞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止血,墨十三往床榻边一坐,一下下地把脑袋朝床边砸,小懒眸中闪过一道凌厉光芒,悄然把袖中剑握在手中,却被两只同样血淋淋的手挡下来。
铁斗瞪他一眼,悻悻收手,小懒嘴巴一扁,习惯性地往她怀里扑,铁斗将他拎起来扔下床,手还未放下,那红影一闪,他又回到面前,不过这会到底不敢放肆,乖乖地缩在她身边,两只小手捧着她的手,神情肃穆,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包扎好伤口,铁斗细细探过脉,没发现内伤,对那噙着微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见小懒念完了,顺手把他抓下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离开了。
脚步声完全消失,墨十三才敢抬起头来,额头血迹斑斑,配上那瘀痕遍布的脸,颇有几分恐怖。
然而,这却是云韩仙眼中最好看的脸,她慢慢伸手,一点点抹去他额上的血痕,用铁斗特意留下的药轻柔擦上,再以蜻蜓点水般的吻作为自己爱的印记。
墨十三动也不敢动,浑身微微颤抖,似在克制着决堤般的情感,云韩仙依偎在他胸膛,凄然道:“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回到蓬莱过神仙般的日子,十三,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
伴随着她悠长的叹息,墨十三眸中似生出两簇小小火焰,额头血色又起。
云韩仙突然直视着他的双眼,厉声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人?”
这已是第二次有人如此问起,墨十三微微一愣,上次斩钉截铁的回答轰隆响在耳际,却始终无法对心爱的女子说出来。
他不是乌余人,不是燕国人,更不是翡翠人!他不姓秋,也不姓水,更千万不能姓墨!
他的人生一潭死水,怎么值得她用那么精彩的人生来换?
更难堪的是,他构筑的盘古帝国,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可笑梦想,他无一兵一卒,如果不是墨征南,他甚至一个随从,一个铜子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一身蛮力,一个全心为他的女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她仍然愿意不辞劳苦,舍命相随。可是,他竟然还稀里糊涂打了她,他怎么能对她动手,怎么对得起她……
“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人?”见他久无回应,云韩仙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
他慢慢垂下头,摇摇头,又摇摇头,回身坐在床榻上,将脸藏进自己手心,不发一言。
云韩仙脸色一僵,颓然坐倒,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谆谆善诱,甚至设下这苦肉计,不就是为了让他清醒面对自己,面对荆棘遍布的前程,他跨不过这道坎,那大家仍然一无所有,只有揽着一块覆灭。
放弃很容易,覆灭也容易,可是,那么多期待的眼睛,那么多枉死的冤魂,她该如何面对?
她扶着床沿起身,用力擦去满脸泪水,靠着他坐下来,幽幽道:“我叫云韩仙,是翡翠奸相云尚和乌余明珠林清漪之女,我不被翡翠人承认,还被乌余人称为孽种,如有可能,两国之人都会想除我而后快!”
墨十三猛地抬起头,将她用力揉进怀中,声音嘶哑道:“我也是孽种,除了墨征南,只怕所有人都想除掉我!”
他的手臂越来越紧,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全,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又响在她耳际,“阿懒,我明白。即使招福口口声声说将暗棋门交给我们,他生性谨慎,对我们心存疑虑,对我们的事情并不积极。而且乌余人最有铁骨,不可能同时忠于二主,加上我们在乌余人中毫无威信,即使有暗棋门在手,能不能为我所用还是问题。”
云韩仙心头一动,正色道:“等我们成事,自当为他们正名!”
两人沉默下来,看着窗前流泻一地的月光,以密不可分的姿势拥紧,似乎要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