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可小觑,千万不能容其坐大。
他悄然撤身,拉过一个内侍如此这般吩咐一通,打发走内侍,又慢慢挪出来,擦了把冷汗,正对上樊篱虎视眈眈的目光,朝他用力点头,以掌为刃,朝空中砍下。
樊篱嘴一咧,无声地笑了笑,将一张字条塞给内侍,将身体隐藏进暗黑的光影里。
在众多仇视的目光中,云韩仙想起不久前的情景,无颜以对,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再次狂奔出去,避开这难堪的时刻。感到墨十三手上传来的力量,她回过神来,将燕书恭恭敬敬奉上,太子命人接过,看也不看,睥睨两人,冷冷道:“十三殿下和懒夫人此行可谓收获不小,不知还需要什么,请一并提出!”
太子态度变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云韩仙心里咯噔一声,回想今日种种,斜眼扫过几人,见招福目光闪躲,若有所悟,自忖得到和墨征南讨价还价的条件,有心息事宁人,就此罢休,轻笑道:“殿下,燕书上一清二楚,一看便知。”
太子嘴角一弯,歪歪头道:“念来听听!”
念过一段客套话,内侍突然提高了声音,“听闻翡翠的霹雳刀剑天下无人能敌,十三代父皇斗胆借来一观,顺便借几个工匠为父皇打造一把合用的兵器。”
霹雳刀剑是什么,那是翡翠朝的不传之秘,是翡翠冶炼技术的集大成者,是世间至宝,吹发即断,削铁如泥!
十年前,安王在战场上领略过铁军的厉害,凯旋后仍然忧心忡忡,当即派人在京畿附近的西山研究一种克制铁军的兵器,经过无数次失败的试验,近年终于有所收获,只是因为没能克服细节上的问题,还不能批量产出。
得霹雳者,得天下!这是安王离开时嘱咐太子的话,此事在翡翠也只有皇上和安王知道内情,如何能为墨十三得知,抑或为千里迢迢外的墨征南得知。
虽然早知道墨征南觊觎翡翠先进冶炼技术多年,大喇喇提出要霹雳刀剑,却是太子始料未及。太子霍然而起,气得浑身颤抖,群臣从他不寻常的举动中看出端倪,顿时哗然色变,丝毫不顾形象,咒骂声顿起。
云韩仙当即变了脸色,见墨十三也是一脸茫然,暗暗心惊,墨十三来得匆忙,哪里来得及带墨征南的只字片语,燕书是她亲笔所写,墨十三亲自盖印,明明没有这个条件,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殿下!”她向前一步,高声道:“能否给韩仙看看燕书?”
太子强忍怒气,将燕书扔了下来,云韩仙来不及计较,将燕书展开一看,差点惊呼出声,太子没有栽赃陷害,上面赫然有那句话,笔迹几可乱真。
但是,这并不是真的,连她懒病发作时的连笔都着意描摹,明显是模仿笔迹的高手所写。
想起招福提及构陷安王的信,云韩仙冷汗淋淋,事情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百般设计谋划之余,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棋子。她登时只觉背后鬼影幢幢,茫茫然看向墨十三,看到他忧虑目光里不可忽视的坚定无畏,没来由多出几分气力。
时至今日,她到底不是孤军奋战!
燕书被换,墨十三自然第一个想到小鬼,在心中咒骂两声,正色道:“太子殿下,后来这条我们确实没写,信不信由你!”
太子几乎笑出声来,送上门的把柄,怎么不好好利用,此时已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怎么借题发挥,置你们于死地!
这时,一个内侍借斟茶之机将手心几个字在太子面前晃过,太子眉头紧蹙,冷哼一声,仿佛变成局外人,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此事万难了结,云韩仙灵机一动,正色道:“殿下,既然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请求面见皇上,一一道明原委。”
她顿了顿,厉声道:“皇上迟迟不肯出面,莫非看不起我燕国皇子,或者太子欲图谋不轨,弑父篡位!”
“我翡翠朝堂,哪容得人尽可夫的妇人叫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传来,几位老臣回转,个个脸色颓败,看到朝堂正中两人,哀伤被怒火替代,个个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看来皇上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忧心忡忡,有人竟当场抹起泪来。
云韩仙暗道不妙,嫌静思宫的铁卫手脚太慢,狠狠瞪了墨十三一眼,墨十三轻轻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朗声道:“十三身边的铁斗医术很好,我夫妻二人都是他救下,不如请他来为皇上看病,十三保证他能妙手回春!”
“不必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的好意我朝上下哪里承受得起!”他昂起头高声道:“诸位卿家,既然连燕使都已知晓,本宫也没有瞒你们的必要,其实本宫也是刚从皇上那里得知,霹雳刀剑削铁如泥,是我朝绝密之事。此种刀剑削铁如泥,由安王亲自主持研究锻造,工匠潜心钻研十年才成功,目前仅得数把而已。”
他顿了顿,眉目间笼上冰霜,咬牙切齿道:“云韩仙,你果然是云尚的好女儿,水性杨花不算,还丧尽天良,卖国求荣!我翡翠哪点对不起你,让你如此作乱!我皇叔视你为至宝,哪点错待于你,让你如此糟践!”
“她是云尚的女儿,难怪……”满朝堂的窃窃私语声和怒骂声成了催命的咒语,云韩仙手心已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却仍克制不住钻心的痛。她想分辩说安王没有提及霹雳刀剑之事,她也没有写那样的条件,她不承认是云尚的女儿,也不想与翡翠为敌,只想在山林里逍遥度日,身边有自己的爱人……
事到如今,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而且说什么也不能挽救这一对立的死局,她按捺下满心苦楚,字斟句酌,准备来个迎头痛击,却见墨十三将她护到身后,昂首挺胸道:“殿下,我墨十三的妻子容不得别人教训,请你道歉!”
她心头一松,茫茫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像拽住深渊之中唯一的绳索。
如此藐视朝廷,这回就算涵养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了,尚书令任奕秋最先痛骂出声,“墨十三,此乃翡翠朝堂,你未免太过放肆!”
墨十三并不接茬,对上面的太子怒目相向,煞气逼人。
樊篱见有人出头,把拳头收了回去,缩到一旁看好戏,顺便朝太子丢一个得意的眼色,称赞他骂得痛快。
太子底气不足,被那目光逼得无所遁形,惶惶然一想,安王从来公私分明,不顾懒神仙的求情杀了云尚,而云相沾了妹妹天大的光,也不过做个跑跑腿的虚职,怎么可能把这种绝密之事当私房话说。况且安王恨不得将她护得不沾尘埃,知道这种秘辛对她半点好处都无,怎么可能透露!
思前想后,太子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网,不觉背脊已寒,一抬头,朝堂之上乱成一团,群臣全无斯文人模样,围着墨十三和云韩仙,骂不绝口。墨十三耸立如劲松,有傲雪凌霜之态,眉眼间锋锐毕现,势不可挡,还将那女人按在怀中,掩耳盗铃般捂住她的耳朵眼睛,真是可笑之至。
明明该大笑一场,太子的泪却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这个女人哪里好,让这么多男人如痴如狂?
我本喜欢悠闲自在享受渔阳湖风景,为何要踩着亲人的尸骨来到朝堂,面对这尔虞我诈,纷纷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