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函将手一挥,颇为大气地说:“没关系,你能去我——们就很高兴了,是不是周兄?”
周广玮将剩下的饭都扒拉到嘴里,放下筷子,迅速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随便。”
随便——意味不明的词,等于说,他对于我去不去舞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立场可言。可我心中却有点小庆幸,毕竟他没说他讨厌我。
接下来,他利落地站起身,瞧了一眼我和许嘉函几乎没怎么动的盘子,毫无留恋地说:“我先走了。”
许嘉函笑着冲他挥挥手,他面色冷冷,转身离开。
我继续吃我的饭,又听许嘉函说:“蒋茵,他这人就这样,去哪里都冷场,你不要感到不舒服就好。”
我嗯了一声,回答,“我也冷场。”
许嘉函噎了一下,许久没说话,我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兴趣询问,只赶快吃完饭就回我的秘书室去了。
化装舞会这种,以前我母亲在家里也办过。我比较小的时候,看见带着面具打扮成牛鬼蛇神的宾客们,还曾经被吓哭过。
估计母亲的衣柜里应该还有可以用的装扮,只是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打扮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讨人喜欢一些。
下班之后,我回到家,直接越过厨房,进了母亲的卧室。
外公坐着轮椅跟了过来,见我翻箱倒柜,好奇地问:“茵茵,你找什么呢?”
我停下来,求助般地望向他,“外公,你还记不记得妈妈参加化装舞会的衣服放在哪里?”
外公一耸肩膀,“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我这个老头子怎么知道。”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问:“你要穿你妈妈的衣服?你不是不喜欢舞会吗?”
我赶忙遣词造句奋力解释,“没办法,刚去军统,不想显得格格不入嘛。我再找找,你先去吃饭吧。”
外公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一边嘟囔着,“我看你倒是挺上心的”,一边出了房间。
我在母亲的衣柜里找到个皮箱子,便拉出来打开,果然,那里放着几件风格奇特的衣服。
我拎起来一看,有黑色的斗篷,青面獠牙的面具,恶魔的翅膀,女鬼的假发,就是没有一件既正常又漂亮的。我才了解到,原来我母亲喜欢的路数跟我截然不同。
我认为,有胆量扮丑的人,一定是有着大自信的。而我,生怕自己看起来会丑,才千方百计地扮美。
果然,我跟母亲的性格南辕北辙。她有多积极主动、勇于拼搏,我就有多消极被动、追求安逸。
我失望地从她的房间里退出来,一声不吭地来到餐厅,坐在外公对面,端起碗却不吃。
外公放下筷子,慈爱地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找着合适的衣服。”我噘着嘴说。
外公哈哈大笑,十分开朗地说:“你妈妈那些衣服,连我都看不懂,她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装扮。不过你也不要不开心,等下吃完了饭,外公给你看个东西。”
我心里头还在盘算着化装舞会的衣服,听他这么说,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饭后,外公神神秘秘地回到自己房间去找东西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小说。
过了好大一会儿,外公才喘着气从屋子里出来。
我看他腿上放着个旧纸盒子,忙跑过去帮他推轮椅。
等我们俩坐定,外公有些兴奋地搓搓手,将旧纸盒子递给我,“喏,看看外公给你找了什么好东西。”
我打小就喜欢有些旧的物件,喜欢那种充满历史和故事的感觉。我欢天喜地地将纸盒子接过来,打开。
一件湖水绿色的旗装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是旧衣服,但是保存得很好,一点磨损也没有。
我有些兴奋地看着外公,等他给我解释这件旗装的故事。
外公笑笑,慢悠悠地说:“这是我和你外婆成亲的时候,她带过来的嫁妆。你外婆是满清的格格,这点你不知道吧?这件旗装啊,当年穿在她身上,别提多好看了。”
这是外公第一次提起外婆,军统的人都是这样的,对自己的出身、家庭讳莫如深。一个人的感情越是丰富,越是容易被人抓住弱点,估计外公闭口不谈外婆都形成习惯了。
我将旗装抱在怀里,好像感觉到素未谋面的外婆就在我身边似的,那样亲切自然。我眨巴着眼睛,期待地望着外公,“这件旗装可以送给我吗?”
“就是要给你的。”外公笑着轻拍我的头,又叮嘱道:“化装舞会你穿穿便罢,现在是新世界了,这些旧东西,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抱着他的膝盖笑了一会儿,就欢天喜地地回房间试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