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又微张了唇,纵使喉间又出现了那种令她惧怕的火辣辣的疼也没有顾及,努力、拼命地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不要……”
她伸手揪住了沈慎的一小块衣角,那么点大位置,却扯得十分紧,她张口呼一口艰涩的空气,又微弱地说了声,“大人,不要……”
在阿宓自己听来沙哑但仍有声的几个字,旁人的耳中却只掠进了几点蚊呐般的声响,根本想不到这是她在说话。
倒是沈慎沉默的背影似乎僵了下,依旧没有望她。
就在侍卫要上前请她的时候,阿宓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突然一把拉住沈慎,断断续续地努力开口,“大人……我、可以,再、说几句、话吗?和您。”
秦书先大惊,没想到阿宓这时候突然能说话了。转念想到这被刺激的来由,又忍不住怜惜。
沈慎给了她这个机会,侍卫暂时先退了下去。
秦书先明白过来,如果都督当真不喜洛姑娘厌恶她乔氏女的身份,就不会给这说话的时间,给了,就说明有周转的余地,都督心中恐怕另有思量。
阿宓的腿本就没好,动作时一个不稳摔坐在了马车内,她手还紧紧扯着沈慎衣袖,连带他的身体也跟着一震。
她声音沙哑,说话时依旧很疼,但已经顺畅了一点,她想了会儿,用很郑重的语气轻轻道:“大、人……我、我不认亲,可以、不要丢下我、吗?“
沈慎低眸,她的眼里有水光有害怕,唯独没有对他的怨。
“世子很喜爱你。”他道,“会待你很好。”
阿宓摇头,她的嗓子太久没说话了,有些受不住突然的刺激,忍不住咳了好一会儿,咳得脸蛋通红,“阿宓只想、跟着大人。”
亲情的概念对阿宓太遥远了,除了翠姨那儿她从来没感受过这种东西。外祖他们从没能帮助安抚过阿宓半分,而是沈慎从山匪手中救下了她,如果沈慎真的让她做出选择,阿宓恐怕会毫不犹豫。
“当真?”这大概是几日来沈慎对她最温和的语气了,自从他知道阿宓的身世后,就再没正眼瞧过她。
“当、真。”
沈慎默然片刻,“先与他去显王府。”
阿宓一愣,没等她着急,秦书先声解释,“显王世子今日有备而来,大人又已应下,意思是洛姑娘先和他们去,很快就会想办法让你回来。”
“……真的吗?”阿宓轻轻地问。
沈慎没有口中回答,而是一手直接揽住她腰让她站了起来,似乎是一种承诺。
阿宓明白了什么,她抿直了唇,定定地看着沈慎,“阿宓、等大人来。”
阿宓很讨厌这种眼神,黏在背后像蛇一样湿冷滑腻,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她草草喝了口消食茶就拉着翠姨离开,翠姨不解,“怜娘这么急做什么?之前不是还想好好逛逛这儿吗?”
她们不赶时辰,银子又多,打的是慢慢游玩到京城的主意。怕路上会有洛府的人来找,所以连这路也特意绕了一圈。
阿宓手脚并用地比划,想让翠姨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时候她就有些恼自己的嗓子了,拼命想开口,能发出的还是只有啊啊声。
翠姨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忙拉阿宓去了约好的马车那儿,准备即刻起身。
为防车夫有歹意,翠姨用的是去探亲的由头,道夫家几个先雇了马车赶在前面去看望,前后分了几辆,指不定什么时辰就能碰着。
车夫不疑有他,还很热情道:“你们赶得巧了!今儿是十六,官道顺畅得很,也不会有意外。两位放心,我老牛赶车是出名的快,保证追上你那夫家。”
翠姨笑了笑,给他递去几个铜板和一袋饼,“路上有劳了。”
得了好处,车夫鞭子甩得虎虎生风,路上还唱起小曲儿,高高粗粝的嗓音驱散了阿宓心底的些许不安。
翠姨让她伏在自己膝上,抚着阿宓长发道:“别怕,就算真是歹人,也不敢追上官道做什么的。”
阿宓点点头,翠姨止不住心疼,“等到了稍大点的城,就带怜娘去找个好大夫,治好你这嗓子。”
好好的小姑娘,真成了哑巴可就不美,日后找个夫家都难。
翠姨心中记挂这事,阿宓却不大在意,对她露出笑后就趴在了窗边。
已经出了城,山林间没什么好风景,不过是些葱郁的高树。阿宓看得眼珠子也不转一下,半晌又回头看了下马车内,有些不大明白怎么那些树还会自己往后倒,眼中好奇和小孩儿一个模样。
阿宓马车坐得少,那两年就算公子偶尔带她出门,马车上也会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言“阿宓这么漂亮,别人看到抢去了怎么办”。
所以阿宓算是第一次真正欣赏这马车上的景色。
翠姨见她喜欢,干脆也凑过去,见着认识的就教两句,听得阿宓小脑袋认真地点了又点。
正认到一灌野莓丛,马车猛得一停,两人身子往前仰去,翠姨忙抱住了阿宓。
“怎么了?”
车夫没答话,外面传来沙哑的男子笑声,“哥几个今儿只谋财不害命,为的不过是马车上的人,不想缺胳膊断腿的话就直接走。”
翠姨一怔,听到了车夫跳下地的声音,像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阿宓感到翠姨的手一紧,瞬间就有了汗意。
她没想到那几人这样大胆,官道上也敢光明正大劫人,抱紧了阿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怜娘见机就跑,知道吗?你身量小,往草里一躲他们就瞧不见的。”
阿宓摇头,自然也是害怕的,可她不想丢下翠姨一个人逃。
左不过再死一次,好不容易再见到翠姨,她不要和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