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在场证明了,可惜宾馆那边一直推脱,说事关客人隐私,手续不齐全不给看监控,可能得明天再跑一趟。”
顾行思索片刻:“老余去。”
余成言躺在沙发上“嗯”了一声。
“我呢我呢?”庄恬连忙问。
顾行看向陆离:“去黄家。”
“哦。”庄恬好奇道,“顾队,我和陆离搭伙,那小鱼做什么去啊?”
顾行沉默一瞬:“出入境记录。”
“啥?”
不仅庄恬,陆离也愣了一下。
顾行深吸了口气,面部表情僵硬,像是在强迫自己解释:“黄万年出境太频繁,要查记录。”
这句话的意思难得的简单,庄恬这样的一根筋都听懂了,猛劲点头:“是的老大,好的老大,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问题来了。
顾行像是被问住了。他表情的僵硬一瞬间就扩展到了全身,笔直地坐在桌后的高背椅上,嘴唇习惯性地紧紧抿起来,双眼盯着桌面,本是随意的交谈,可看他的状态却像是在法庭上接受质问,好半天过去,仍旧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庄恬立刻垮了脸,往自己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完了!让你嘴欠,没事瞎问什么废话!”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之中。
李非鱼心里渐渐有了数,顾行确实患有很严重的交流障碍,甚至已经影响了正常工作和生活。她便愈发好奇起来,不知道这种状况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她清了清嗓子:“顾队。”
顾行身体绷得更紧,眉宇沉下,极小幅度地转过头来。
李非鱼沉吟道:“黄万年的频繁出境未必和本案相关,何况出入境管理部门就在对面大楼里,查一趟信息半个小时都用不上,所以,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顾行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状况比之前更糟糕,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两个字也说不出来。李非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车上庄恬说过的那些话,忍不住说:“如果不好形容,你可以写出来。”
话音刚落,顾行霍然抬头,死死盯住了她。
强势而极具侵略感的视线让李非鱼下意识地闭了嘴。她心头猛跳起来,在这一刻,之前如同错觉的那种掌控欲在顾行眼中显露无遗,让她再明确不过地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任何同情或照顾,他的强硬从未因为病症的缘故而软化分毫。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庄恬这样口无遮拦的人也只敢在背地里惋惜几句了。
顾行收回了目光,又过了一会,才终于开口,声音绷得极紧,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海清,收费站,时间。”
特侦组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就算是神经最粗的庄恬也没出声,但她却私下轻轻拽了拽李非鱼的衬衫袖子,像是不着痕迹的安抚。
李非鱼微微垂下了眼帘,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而她脑中已浮现出了几副清晰而细致的图画。
海清市高档会所里幽静的套房,奔驰在空旷公路上的轿车,两旁田野掩映下收费站孤单的灯光,监控不经意拍下的模糊照片,匆忙凌乱的脚步,被推倒在地上的桌椅,还有在深夜之中绽开的血色……许多电视或者文学作品中曾经出现过的画面与意象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与现实的案子结合,拼接成了连续而具有意义的内容。
——案发那天夜里有可能发生过的场景。
良久,李非鱼才把那口憋在胸腔里的浊气缓慢地吐出来:“你要再次去确认黄万年的不在场证明。”
不是疑问,仅仅是笃定的陈述句。
顾行:“是。”
李非鱼散漫的表情里突兀地显露出了一点尖锐:“要我去‘翻译’你的意思?”
顾行皱眉。
漫不经心的笑容回到了李非鱼的脸上,却让人清楚地感知到她心中的不快:“我有什么好处?”她挑衅地凌空点了点其他几人的方向:“破了案我就得滚回原单位,又不能升职加薪,你们还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啧,我总得有点好处吧?”
庄恬一阵尴尬,大约是意识到了己方确实不太厚道,默默地再次缩到了陆离身后。
但顾行却没有被这种说辞说服,他思索片刻,又或者是在回忆,而后一字一顿道:“挑战。”
李非鱼愣了。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顾行,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从她脸上浮现出来,可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随意地点了点头:“挺有道理。”
她突然发现,比起眼下的命案,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才更像是个不会让人轻易厌倦的谜题。仅仅相处了几个小时,他就洞悉了她心底最深的渴望,是因为异乎常人的洞察力,还是因为这两天里曾进行过不为人知的调查与分析?
总不会是像童话故事似的,她居然有幸在这苍茫而无趣的人间遇上了个红尘知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