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好像被轰出了一个洞。
她慌张地拽住小唐:“是行崇宁的血,肯定是。他受伤了。他一直在流血。你们快救他,快救他。”
小唐听见她的话,顾不得安慰她,急忙又回到了里面。
外面的街上有挤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远处有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却不见车,因为什么车都开不进来了。
那些人不知道是在围观还是在聚众抗议。
周围好几栋建筑都炸得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散掉了。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餐厅,有一面墙已经炸塌了,刚才一起在这里的孩子和大人大概都被转移了,只剩叶佳楠坐在一把残破的塑料椅上,泪水止不住地外涌。
是的。
她怎么可以那么粗心。
原来他一直都僵在墙边。
哪怕他吻她,她害怕地缩开,他的身体都没有动过,只是用那只仅能活动的左手将她轻轻拉回到自己跟前。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他一直在数数,因为“我怕自己睡着了。”
他发觉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她的脸,还歉意地想替她擦干净。
他怕她看到他身上的血,故意吻她让她分心,还一次又一次地岔开话题。
守着叶佳楠的那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见叶佳楠的样子十分担心,只好用蹩脚的英文问:“Pain?Youpain?”
叶佳楠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滴,手脚都抖得不能自已,完全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时,又是一阵嘈杂。
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在前面开道,小唐和其他三四个当地人抬着担架出来。行崇宁躺在担架上。叶佳楠终于在充足的光线下看到了他。
他一脸惨白,面色却十分平静,可是脖子以下,浅蓝色的衬衣已经有一半被血水染红了。
她想要靠他近一点,却没能做到。抬着担架的那些人几乎脚不沾地,直接往前面冲。
路被人潮堵住了。
救护车开不进来。
他们直接抬着人狂奔到可以上车的地方。
叶佳楠顾不得其他,追在后面,可是她还不够快,只得眼见那些人将他放到了救护车上,关上门,闪着灯,绝尘而去。
她不要命似得跟着跑了很长一条街,整个人几乎都要休克了。
叶佳楠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路边,扶着一辆的皮卡车,吐了起来。吐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回头看去,是刚才看护她的那个年轻姑娘。姑娘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重复着医院和救护车两个单词。
叶佳楠觉得这姑娘估计是要她上救护车去找行崇宁。
她顺从地跟着对方上了另一辆中巴车。车已经坐满了,其中很多都是刚才爆炸中受伤的人。
车上有志愿者来给伤者登记。
其中一个登记的年轻人,英文很流利,叶佳楠告诉了他国籍、姓名和酒店的地址。
到了医院,医院又叫伤员一个一个排队,等着医生按照伤势分诊。
叶佳楠压根没有排队,下车就溜去里面找行崇宁。
刚开始,她还拽着护士或者医生一一询问,发现什么都问不明白以后,她干脆自己去找。
医院不大,只有一栋五层的楼。
她从一楼开始,一张床一张床地查看,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挨着挨着找从一楼到五楼,除了手术室和照光室,能创进去的地方她都找一遍。
无果后,她站在过道上,茫然地站了半晌。
她发现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有种被能将人逼疯的恐惧感,她什么也不敢去想,脑海中唯一的执念就是那三个字:行崇宁。
叶佳楠告诉自己,也许刚才一不小心错过了,也许他的车在路上堵车比她还迟到医院。那么,现在再来一遍,再仔细一些。
于是她又从五楼从最后一个病房开始,往下找,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新送来的伤患。
结果,仍然是没有。
她又开始找第三遍,还是没有。
五楼最后半层楼是手术室,在她将医院找了个底朝天之后,就守在了手术室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一直守着,仿佛她真的确信行崇宁在里面一般,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问道:“是叶佳楠吗?”
她听到让人久违的母语,忙回头看去,问她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华人女性,个子又瘦又高。
叶佳楠点了点头,但是她并不认识对方。
得到她的确认后,对方匆匆一步上前拥住她,然后落泪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我们问遍了所有的医院,后来听说儿童医院这里有一个中国籍的小姑娘,我就赶过来了。”
那人擦着自己的眼泪,又用手指捋了捋叶佳楠那头已经乱得不像话的长发,“我叫唐艳妮,是小唐的姐姐。”
叶佳楠听见小唐的名字,一把握住她的手,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行崇宁是被小唐带走的,他在哪儿?他怎么样?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唐艳妮安抚着她,“没事,没事,行先生他当时被送去中心医院,不在这里。他没事。”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叶佳楠反复确认,“他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听他对我说话。”
“现在不行。”
“你是不是骗我,他到底怎么了?你们都不知道,他一身的血,他那么怕血,他要怎么办?”
“佳楠,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下来,我再详细告诉你。”
听见唐艳妮的话,叶佳楠一下子就安静了,深呼吸了一口,“现在可以了吗?”
“他受伤好像是因为爆炸的时候,头上的灯掉下来,不锈钢片插/进他右边肩背,没到要害,你不要担心,只是伤口有些深,又一直泡着水,怕有感染。不过,你不要担心,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他?”叶佳楠问。
“你先听我说。只是,行先生不知道你被弄丢了,当时小唐和我先生只告诉他,你在别的地方处理一点点小的擦伤,让他安心手术。他目前在手术室,你去了也见不到他。现在,佳楠,我得送你去机场。”
“我不。”叶佳楠挣开她的手,连忙退后几步。
“行先生进手术室前叮嘱我,你答应过他要回酒店拿护照给小唐换机票,然后搭最近的航班回国,对不对?他让我转告你,说你答应的事情要说到做到。”她上前又拉住他
“是的,我答应他的,但是那是他算计我。他明明知道自己走不了,故意这么骗我答应他。”
“佳楠,他肯定当时就意料到了,”唐艳妮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更要听他的话。”
叶佳楠将头转向别处,然后潸然泪下。
然后,唐艳妮带着她到了机场。
护照、机票都被已经安排妥当。
叶优桢三个人是从唐艳妮安排去酒店的人那里了解的情况,早早带着行李在机场等着叶佳楠。
叶佳楠一路都没有说话。叶佳楠一路都没有说话。
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又丢了魂样子,三个人带她去洗手间洗了脸和手,还七手八脚替她换了一身衣服。
唐艳妮一直没有离开她们四个人,带着她们通过安检,又过了海关。
叶优桢不禁诧异:“唐姐姐,你要和我们一起上飞机?”
“是啊,受人所托,我要把你们一直送到家。”说完,她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叶佳楠。
因为下午的突发事件,机场的乘客猛然增多,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国家的人,还好大部分航班都没有被延误。
她们需要先到多哈,再转机到A市。
飞机起飞之后,叶佳楠头靠窗,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的那座城市。
夜晚的开罗,灯光依旧璀璨,远远能看到灯火之间有一条蜿蜒狭长的漆黑地带,那是沉入黑夜中的尼罗河。
叶佳楠突然想起《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句话——
如果这一生未曾到过开罗,那就等于没有看过世界。
而她的世界已经和行崇宁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