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发现,原来后院女子与自家亲人见个面,所需要的阵仗竟然不亚于他正面迎战上百人的蛮子突袭,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从未关注过这些后宅女子的生活,或许别的贵妇人也是这般,终日里为自己的衣饰,为妆容而忙忙碌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在人前,她不许自己的形象会有丁点的瑕疵,以免让人有了耻笑她的理由。
说到耻笑,他忽然想到那个常年被他关在浣花苑中,还冷落了三年之久的小女人,他知道当初就有很多人耻笑她自荐枕席。那时的她才十三岁,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她的处境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被自己拘在那间除了床和桌椅之外,一无所有的所谓客房中大半个月之久。
她身上依然穿着那身略显单薄的灰白秋衣,因为她来诚王府时就只拎着小包袱,里面只一身换洗衣物和两本薄薄的医书,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安如玉骤然听说端王妃来访,仓促间收拾好自己。仅仅一柱香时间后,她已经恢复成往日一身雍容,通体华贵的模样。
供她们姐妹叙话的花厅里也已清扫和熏香完毕,仆妇们手脚麻利地围起暖帐,生起暖炉,摆上十几样时新瓜果小食。
一切就绪,安如玉方遣了潋滟和涟漪去迎人。
总算得了空,她才注意一直在窗边炕桌上冷眼旁观的夫婿,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番举动多少有些突兀。
为免他多想,她走上前去轻声解释道:“殿下,我那位姐姐是个讲究人,她…嘴巴也快。我们姐妹俩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素来颇佳。倘若让她见到我的妆容有何不妥,她定会多想的。到时若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赵政霖心中思潮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
既然端王府来人了,他怎么也得陪她们将这出戏唱完不是吗?
不多时,青松苑的大门外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哎呦,我苦命的如玉啊,你怎会憔悴成这般模样。”
安飞虹年已三十有一,这娇滴滴的声线却一如既往。身为端王妃,又是敬国公府的嫡长女,她也是一派雍容华贵,满头的珠钗,行走间环佩叮当,香风习习。
按理说,若她真是来探望自家憔悴不堪的妹妹,她完全不必打扮得如此隆重。
安如玉眸光微闪,她的脸色霎时有些不太自然。失态也只是刹那,她捏着手帕捂了捂口鼻,动容道:“还是长姐最关心我。”
那厢姐妹情深的戏码就此拉开了序幕。
不同于安如玉的小尖脸,安飞虹有张略显狭长的脸庞,年轻时不用说也算得上美人。现如今她也上了年纪,人又瘦,脸颊凹陷,颧骨高耸,看着有些刻薄之相。
看到安如玉的脸色果然不佳,她细长的秀眉顿时竖起,“我就说那厮靠不住,你偏不信,这不是将我可怜的妹妹坑苦了吗?”
赵政霖正要上前见礼,听了这话,他的身形微顿,却仍面不改色地道了声“见过五皇嫂。”
安飞虹顿时被吓得不轻,她也不知道赵政霖这厮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还阴恻恻地站在边上偷听她们姐妹俩叙话。
她近距离地打量了一下数年不见的诚王,发现他玉面如冠,身姿挺拔,依旧是那般俊美不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英俊的脸庞比年轻时更显得刚毅了几分。
她在打量诚王的同时对方也正打量着她,眼神漠然,眸光深邃,让人看不清情绪。
安如玉二嫁还能嫁给不仅年少有为还有着天人之姿的的诚王,她们姐妹几个在暗地里也并不是没有羡慕过。不过那也是当初,眼下,她倒是真心心疼自家妹妹了。
她十六岁嫁给萧家三郎那个绣花枕头,被生生磋磨了十年整。二十七岁再嫁给小她三岁的诚王,结果又是个表面风光,内里却连萧三郎都不如的货色。
即使安飞虹心中对诚王百般不满,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笑吟吟地回了一礼,“七皇弟到底是年轻,气色真好!”
赵政霖俊美的脸庞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微微颔首,“皇嫂谬赞。”
说是笑,他也只不过是将唇角微扬,整张脸都随之和煦不少,看着倒也君子端方。
众所周知,诚王向来冷面,别人说十句,他都难得回人一句。
安飞虹得到他这不温不火的四字回应后,顿时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