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家以后,父亲正在书房看着报纸,桑瑜凑过去,巨大的版面上都是报道RI海啸的事情。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难过。
她看到同她般大的孩子,因为海啸失去了家人,因为海啸饿着肚子,她从心底滋长出怜悯。
于是当晚,桑瑜边哭边在作文本上写。
文章的结尾处,她这样说:“我期许将来的某一日,自己能够去RI,去看一看,我们受苦受难的姊妹弟兄。我想要给他们温暖,告诉他们不要悲伤,我们在这儿,我们的心连心。”
桑瑜把作文交给班主任的第二天。
升旗仪式的时候,王老师走到她的位置问道:“那篇文章是你自己写的吗?”
桑瑜点点头。
“数据都很准确,也很感人呢。”
“我有查阅报纸。”
不多会儿,校园广播里传来,“下面,让我们来聆听一下三年级三班的桑瑜——《让世界变成温暖人间》。”
全校师生,都听到了桑瑜写的这篇文章。
王老师在几天后,拿来一张奖状,她说:“桑瑜,我觉得你写作很有天赋。”
天赋么?
桑瑜从不觉得比其他的孩子,自己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从老师对她的言语中,桑瑜能感受到,冬日里的炭火,正急剧升温。
她忽而想起,年少的时候母亲经常带她去书店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书店的老板总是轰她们走,嚷嚷着不买就离开。
可是桑瑜隔一日还是站在那儿看书,有时站着站着也并不觉得腿麻身子虚了。
《想象力故事》是桑瑜的母亲送给她的第一本书。
桑瑜那时刚学会写字,就在扉页上记录着自己的名字和感受。
再后来,家里面搬家,她在阁楼发现了林语堂、苏童、曹雪芹等等大家的书籍,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她未曾瞧过的世界。
“桑瑜,你平日都在看什么书?”
王老师见桑瑜许久没有说话,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鲁巴茅郭老曹。”
“……你……”
桑瑜明显地感受到王老师的吃惊。
可是王老师并没有嘲笑她,而是温和地说:“要是碰见什么读不懂的,可以拿来问老师。”
桑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语文成绩一直班级前三。
在父亲那里得到的经验是——老师一般都喜欢与偏袒学习好的孩子。
桑瑜的母亲因为是家里的独女,自小饱受家里长辈及兄弟之间的宠爱。有了桑瑜以后,在桑家,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女王。
她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
一言不合,便直接抄家伙把桑瑜打得头破血流。
桑瑜没认识王老师之前,不知道母亲的形象是温柔慈祥的。
在王老师那里,她体会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甚至无数次,那句“妈妈”走到嘴边,快要说了出来。
王老师的办公室里有很多书。
桑瑜念了中学才知道,王老师竟然是岭南作家协会的副主席。
读四年级时,有杂志社邀请王老师写稿子,桑瑜恰好收了班级里的作业送过去。
王老师问:“桑瑜,你有没有兴趣把写作文变成一个个故事?”
桑瑜点点头。
王老师给了她一本很出名的小学生杂志。
“回去读一读。想好写什么故事,写完再拿给我来看一看。”
桑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杂志。
上面的学生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甚至比她年级还低的小学生写的。
他们写的故事,不恰好是课堂上自己写的作文吗?
桑瑜看到上面的投稿消息,说是需要写自己最尊敬的人。
她想了想,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
隔了两日,桑瑜连同稿子和杂志一起去办公室,递给了王老师。
王老师看后,笑得合不拢嘴,“桑瑜。你真是把老师都夸上天了,我哪有你写得那样好。”
如何没有。
在我心里,你像妈妈一样。
王老师给桑瑜修改了几个字,“行,你先回教室上课。有消息了后,我再通知你。”
桑瑜点点头。
直到她快将这件事忘记了,桑瑜在下课后被王老师神秘地叫到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大大的信封。
“铛铛铛~”王老师双手拿着它,“猜猜看,这是什么?”
桑瑜摇摇头。
“喏。自己拆开看看。”
桑瑜接过大信封,小心翼翼地裁开密封线,最新一期的小学生杂志出现在她的面前。
王老师示意她再仔细看一看,桑瑜翻到目录,“岭南实验小学·四年级三班桑瑜”的名字赫然跃进她的眼眶。
某种不知是不是叫做激动的情绪,在心里油然而生。桑瑜欢喜着,她捏着薄薄的奖状和红色的毛爷爷,对王老师连连道谢。
有了第一次的甜头,就有了第二次甚至更多次。
升入五年级以后,分了班级,王老师就不再是桑瑜的班主任了。
桑瑜哭得稀里哗啦,王老师抱着她,“桑瑜。若是把喜欢当成写作,就一直写下去。直到灵感枯竭的最后一瞬,也要努力地写下去。”
新的语文老师姓李,王老师把桑瑜带到她面前时说:“这个孩子很有天赋,请往后多栽培她。”
实验小学当时刚开始有校刊,李老师问桑瑜,愿不愿意跟着老师一起建立文学社,桑瑜在王老师的鼓励下,答应了李老师的要求。
除了小升初的压力,还有文学社对校刊稿件的审核。
期间大大小小的比赛,全压在了十岁的桑瑜身上。
歌德先生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是桑瑜接触的第一本外国文学著作。
维特的自杀,给了桑瑜强烈的启示。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事情呢?
她天生被注定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父亲是桑家的长子,传宗接代这样的任务自然落入桑父的肩膀上。
可桑瑜的母亲从小家庭优渥,备受宠爱。怎么会在婆婆劝告拿掉孩子的时候,选择顺从呢?
许多时候,桑瑜总会自私地想,若是母亲当年听祖母的话,没有把她生出来就好了。
那她就不必要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必承担太多的压力。
在桑家,媳妇想要做上宾之位。要么很有钱,要么生出孙子。
桑瑜的母亲,哪一项都没有占。
所以幼时的桑瑜,偶尔父母工作忙被送到祖母那里时,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她在祖母那儿,并不受待见。
祖母尽可能用这世上最恶毒的句子,去羞辱桑瑜。
因为她家里没有钱,最重要的还因为她是个女孩。
桑母因为生桑瑜这个事情,与桑瑜的祖母闹得很僵。
桑父恰好又是十足的愚孝,因此但凡在桑家说祖母祖父半点不好,便会被父亲拳脚相加。
桑瑜的外公前些日子去世了,父母忙着处理外公的事情,没有时间照顾她。
桑瑜又被送到从小抗拒的祖母家。
“小瘪三,又来我家蹭吃蹭喝。记得回去让你爸交你这个月的生活费。”
桑瑜的祖母在过去是地主的女儿,比起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她上过学,又识得几个字,拿出去说一说,算是个顶骄傲的事情。
可是一个人的学识,并不完全等同于她的品德。
桑瑜的外婆虽然没有念过书,却心存良善。关于十里八街的好名声,都可以传到桑瑜祖母的耳朵里。
外公也是极好的人,他年轻的时候跟着红军打过许多胜仗,一路北上,最后在岭南遇上桑瑜的外婆。
他们在岭南定居,生养了三男一女。
偏偏,心存善念之人并不长命。
桑瑜的祖母,在桑瑜失去外公的时候,还在想着怎么问她要生活费哩。
十岁的桑瑜,总是比同龄的孩子想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