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府, 老侯爷咳嗽不止, 捂着嘴的帕子见了血。
老夫人一看, 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来。老侯爷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声音沙哑,“我还没死, 你哭什么?”
“槿儿还没成亲, 我怎么能死……”他手里抓着一只绣着青松的荷包, 像个固执的孩子抓着喜爱的东西不肯放手。这是女儿前不久送他的。
老夫人泪水连连,说不出话。
“老爷, 夫人, 二小姐来了。”屏风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此时老侯爷这副样子自是不敢见女儿的,老夫人连忙对外面说:“老爷睡下了, 你让二小姐回去吧。”
庄姝槿第一次在父母亲这里吃了闭门羹,倒是没有多想, 出了碧风堂, 却撞见蒋溪桥。
这些天,蒋溪桥日日上门拜访, 而她日日在碧风堂服侍父母,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庄姝槿向他行了个礼,温言道:“父亲睡下了, 蒋大人改日再来吧。”
“无妨。”蒋溪桥回礼,说:“我今日是来找姝槿小姐的, 请您帮个忙。”
庄姝槿微怔, “蒋大人请讲。”
蒋溪桥笑了一下, 说:“在下家里有些白狐皮,自己用不上,又没有其他家眷,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为好,能不能请姝槿小姐替在下处理了?”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又是变换着法子给她送东西了。
还让她不得不收下。
庄姝槿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她让婢女收下,莞尔回道:“谢谢你。”
“姝槿小姐替在下解决了麻烦,应该是在下谢你才是。”
庄姝槿知道说不过他,也就不跟他非得掰个孰是孰非了。
冬日冷风凌冽,两人站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庄姝槿请他到偏厅上座。
她想起早上做的馄饨还剩一些,叫人送上来,赧颜道:“还热着呢,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望你不要嫌弃。”
蒋溪桥早就听说她的手艺,只是从未有机会尝过,现下她主动提出来,简直叫他受宠若惊。
他又怎么会嫌弃。
似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蒋溪桥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对我而言,玉盘珍馐不及它。”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去参加秋闱前夕,那个美丽鲜活的女子给了他一枚玉。她说,我等你进士及第,回来娶我。
庄姝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见那个七尺男儿莫名地红了眼。
*
往年的京城,十月就已开始下雪了,现已进入十一月,竟是初雪未至。
但天比往年更冷。
苏清娆的学业进步很快,已经读完蒙学,可以开始学四书了。
天气寒冷,连小皇上也有些犯懒了,不过他将此称之为,冬眠。
两人在御书房,苏清娆不敢偷懒,将老师布置的课业默一遍。而小皇上却趴在用作小憩的榻上不想动。
“表哥,你的课业写完了吗?”
“没有。”小皇上闭着眼睛回答她的。
“快起来写,不然等会儿老师检查该骂你了。”
“老师还有半个时辰才来,我先睡会儿。”
“……哦。”苏清娆低低地应,忽然叫了一声:“老师您来啦!”
吓得封煜一个激灵跳起来,结果环视一圈,哪有老师?
这才发现上了她的当。“好啊你,你学坏了!居然敢说谎!”
苏清娆嘻嘻地笑,“这是善意的谎言,你看,你是不是不困啦?”
封煜气馁,不过……此刻倒真的不困了。
伸了个懒腰,封煜只好提起笔,嘴里嘀咕:“我才不怕老师呢,我只怕皇叔。”
苏清娆的课业写完了,就在一旁帮他磨墨,这还是皇叔教她的呢。听到小皇帝这句话,奇怪地问:“为什么?”
明明老师比皇叔凶。明明皇叔是那么温柔可亲的人。为什么表哥要怕他?
“皇叔比老师可怕。”封煜摇了摇头,内心腹诽,像清娆妹妹和敏敏妹妹这种受宠的孩子是不能理解他的感受的。
他还记得六岁那年,因为偷懒不做课业,让伴读帮他写。结果老师被发现了,就把状告到皇叔那儿。没想到皇叔非但没有责怪他,甚至还轻斥一顿老师,当时叫他内疚的不行。
封煜永远忘不了,当时他那温润如玉的皇叔温柔地笑着说,既然陛下不喜欢读书,那便不读罢。
然后皇叔就亲自下旨,老师们再也不用进宫来教他读书了,还把他的寝殿里所有的书籍和文房四宝全都给撤下去,连御书房也不准他进。
他当时年幼无知,一听说再也不用读书了高兴得要飞起来,一心只想着玩儿。可是玩着玩着他也觉得没意思了,想看看书,叫太监去给他拿本书。没想到皇叔得知后将那个给他拿书的太监杖责五十,说那太监让陛下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该打。登时他就明白了,皇叔是动了怎样的怒火。
后来他在御书房跪了一夜晕倒了,皇叔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再后来他去跪列祖列宗的牌位诚心忏悔,保证下不为例,一定用功读书,不再偷懒。皇叔他老人家这才肯把老师们召回来。
从那以后,封煜再也不敢懈怠。
即便有,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让人帮他写课业。
终于等到放学,封煜哪儿也不去,回自己的寝殿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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