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在高台之上,突然解了金袍,丢在地上,径直下来走到束文正身侧。束文正惶恐起身,不知所措。忽必烈抬脚将那只锦绣墩子踢出门外,一把抱住束文正的双肩,强自将束文正拉到大厅一侧的梨花木椅上面,分宾主坐下。束文正不敢做实,却被忽必烈一把按住,又顺势斟了一碗酒,朗声说道:“适才咱们是君臣,繁文缛节,好不自在。此刻咱们是宾主,此间无人,咱们就以兄弟想称。将军远道而来,我先敬将军一碗酒,愿此后同在一片蓝天下纵马驰骋。”
这一下也叫张君宝大为意外,忽必烈能得天下绝非偶然,其人雄才大略、屈几从人,试问天下又有几人君主有此胸怀?
束文正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大汗不遗寸长、褒采一介,这份卓遇之恩,束某人当以死相报。”说完不待忽必烈言语,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张君宝听了束文正所言语的“不遗寸长”和“褒采一介”才明白了忽必烈的高明之处。适才忽必烈以行军打仗之法问之,束文正应答如流、言不虚发。这本就是束文正所擅长之事,忽必烈申明通义却不明言,便如英雄之间惺惺相惜,赞赏有加。
忽必烈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本来我就没想问将军那许多的行军布阵之法,可又担心若是不问,恐将军心存芥蒂,怪我轻视将军。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勿怪。”
束文正道:“不敢,不敢。大汗礼贤下士我是早有耳闻,却不想大汗如此平易近人,实在是出乎束某人所料,今日一见,实在是相见恨晚。”
忽必烈眉毛一挑,说道:“好一个‘相见恨晚’,今日便为了这个‘相见恨晚’,须饮三大碗。”
束文正后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几近哽咽,不再言语,便连干了三大碗酒。
忽必烈道:“我听说将军祖籍乃是邓州穰城。十余年之前,我奉皇兄之命,总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整顿军政、屯田唐邓之时,便去过穰城。我想将军也一定回家乡探查过,我大蒙古国虽然是从漠北而来,但在漠南至江北之地久也,是褒是贬相信将军也心中有数。百姓能安身立命,则天下大同矣。”
束文正起身拱手道:“不错,这十余年间,我不止一次派人回乡探查。大汗整饬吏制,立经略司,励精图治,广得民心。减赋税差役,劝农桑,兴学教。便是金、宋两朝都没未能如此。”
忽必烈道:“我蒙古大军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虽然此刻兵强马壮,但是‘可以马上取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你们汉人的儒、道、释、医、卜等实在是高妙绝伦。若一味奉行先祖之策,烧杀无度,岂不是暴殄天物么?与其到时候天怒人怨,还不如顺其自然。”
束文正道:“大汗此言可当真?”
忽必烈正色道:“我堂堂大蒙古国,踏遍了大地的尽头。我的长子也就是太子,取名‘真金’,乃是你们汉人高僧海云禅师摩顶受名。我又让他拜了汉人丞相姚功茂为师。将军还以为我戏言么?”
束文正道:“大汗如此圣明,乃是百姓之福,天下苍生之福。”
(海云禅师,史书上确有其人。海云禅师以世间万物真金最贵,故为太子取汉名真金。
海云,山西岚谷宁远人,俗姓宋,法名印简 ,海云是其号,生于金泰和二年(1202)。
他的事迹,无念常《佛祖历代通载》、程矩夫《雪楼集》、《大蒙古燕京大庆寿寺西堂海云禅师碑》记载甚祥。
海云是金元之际北方佛教的临济宗师,他一生的活动对元代临济宗乃至整个元代佛教的发展,都产生过重大影响。
金贞佑五年(1217)木华黎攻陷宁远,海云与其师父中观都被蒙古人所执。后海云接受了成吉思汗给他的“寂照英悟大师”的封号,归附。此后的蒙古统治者对他都十分敬重,窝阔台汗赐以“称心自在行”;贵由汗颁诏,命师统僧,赐白金万两(《佛祖历代通载》),此为蒙元帝国命僧官主持全国佛教事务之始;蒙哥汗即位后,壬子(公元1252年)夏,被授以银章,领天下宗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