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我真不成!”桓祎苦道,“看到这些我就头疼!”
“阿兄……”
“我想起来了,今天的磨盘还没举到五十下!我先走了,阿弟莫要累到!”
不等桓容抓人,桓祎迅速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内室。看他的样子,活像是有恶犬在身后追着咬。
桓容顿住。
恶犬?
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郎君?”
“无事。”桓容摆摆手,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如果阿母遣人来,便说我在习字。”
“诺!”小童应诺,行礼走到门外。
这段时间以来,桓容逐渐养成一个习惯,写字的时候身边从不留人。
房门合拢,桓容摊开竹简,开始逐字逐句的临摹。
上巳节的一幅字被王献之推崇,终究是有些讨巧。待到新意不再,他这笔字只能算作一般,在真正的才子面前肯定拿不出手。
既然路线走偏,有了好学的名声,不妨继续偏下去。
没有诗才,至少字要写得像模像样。
回到建康之后,桓大司马时常外出。除了家宴当日,父子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
知道桓容的字被王献之夸赞,谢玄有意同他交好,桓大司马仅是点点头,并未有一句半句的夸奖。
若是亲生儿子,遇到这种情况八成会想不开。桓容却是无所谓。
南康公主真心待他,他穿成人家的儿子,自然要予以回报。桓大司马头顶“渣爹”标签,他吃饱了撑的去玩父慈子孝。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桓容停下笔,看着初现锋锐的一笔小篆,眉间锁紧。
渣爹平生以造反为己任,他的几个兄弟都不是善茬,老大老二更有“杀叔大家乐”的爱好。虽说架不住桓冲实力过硬,最后没能成功,但有前车之鉴,他不能不小心。
假设历史没有改变,桓家终将被打压,他必须设法自保。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以他现在的资本真没那份能力。
桓容为今后烦恼,半点不知,郗超结束授课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到桓温归来,言有要事禀明。
对于麾下这名谋士,桓温极其信任,闻听此言自然不会轻忽。当即将郗超请入内室,开始闭门详谈。
“景兴有何言不妨直说。”
“超于府上数日,观小公子聪慧,有高世之才,贵极之相。”
两晋名士大多信仰天师道,深谙相人之术。
郗超相人极准,当初曾谏言桓温招纳王猛,明言其有大才。可惜后者对桓大司马各种看不上,桓大司马也对这个当面抓虱子的名士不太感冒,以致两看两相厌,最终一拍两散。
王猛跑到氐人的地盘得到苻坚重用,无论内部争权还是外部较量,都堪称一把锋利的尖刀,出鞘就能扎上敌人软肋。
现如今,郗超说桓容面相不凡,贵气十足,桓温不得不重视。
高世之才?
若是其他儿子,甚至是桓祎,桓温都不会为难。偏偏是桓容。桓大司马单手置于膝上,久久陷入了沉思。
翌日,府内健仆和城外的府军忽然做出调动。南康公主有所警觉,奈何不知桓大司马真实意图,不好轻易开口阻止。
察觉到风声不对,桓容行事愈发小心。见住处周围的健仆陆续被生面孔取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近。
为防有变,桓容吩咐小童取来灯盏,准备将地图和可能引来麻烦的手迹烧掉。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提前防备总是没错。
可惜火苗还没生起来,就听婢仆禀报,桓大司马有请。
桓容的第一反应是不妙,第二反应是糟糕。匆忙之间只能将地图藏在身上,由婢仆和小童整理衣冠,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正院。
阿谷碰巧不在,小童六神无主,不放心别人,自己一溜烟跑去向南康公主报信。
彼时,南康公主正和李夫人清点宫内送来的合浦珠,听闻儿子被桓大司马叫去,当即素手一扬,浑-圆的珍珠滚落满地。
“老奴敢伤我儿,我必不与你干休!”
语毕起身就走,中途忽又折返,令婢仆取来长剑,提着离开内室。
与此同时,一只苍鹰飞入建康城,在半空盘旋数周,落入城中一处宅院。
秦璟走出内室,自然举起右臂。苍鹰落下,亲昵的蹭了蹭秦璟的脸颊。随后飞到健仆身侧,享用备好的鲜肉。
展开苍鹰带来的消息,秦璟先是凝眸,旋即绽放开笑容。
“郎君,郎主信上说了什么?”
“陕城的氐人守将投靠慕容鲜卑。苻坚命杨成世为主将,毛嵩为副将,兴兵两万讨伐。”
“氐人和慕容鲜卑打起来了?”
“对。”
随手将纸条交给健仆,秦璟托起正在梳羽的苍鹰,手指擦过鹰背上的飞羽,道:“拜帖已送,我明日往桓府拜会南郡公,归来后便启程北返。”
“诺!”
两刻钟后,苍鹰振翅而起,飞出建康城。
嘹亮的鹰鸣响彻长空。
巫士预言成真,北方大地烽烟骤起,战火顷刻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