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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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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应真胜算不多,至此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说道:“好,以你之见,如何对阵?”冲大师笑道:“老规矩,第一场我方先出,第二场你方先出,剩下两人打第三场。”

    席应真不及回答,叶灵苏迈出一步,冷冷道:“明斗,你出来。”明斗笑道:“贤侄女有何指教。”

    叶灵苏俏脸发白,咬牙说道:“明斗,你卖岛求荣、偷袭同门,今天我要为东岛清理门户。”

    明斗面皮抽动,干笑道:“贤侄女,覆水难收,说出的话可不要后悔。”

    “决不后悔。”叶灵苏抽出软剑,轻轻一振,剑身嗡嗡颤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明斗哼了一声,正要迈步出列,竺因风忽地抢先一步,笑嘻嘻说道:“明老兄,美人难得,这一阵让给我吧!”明斗明白他的用心,眼珠一转,笑道:“也罢,君子不夺人之好,既然竺老弟高兴,这一阵就交给你好了。”

    叶灵苏变了脸色,正要喝止,竺因风已觍着脸笑道:“区区对姑娘仰慕多时,本以为今生无缘亲近,不想天赐机缘,能够领教高招,今生今世,幸何如之。”一面说,一面眯起双眼,色迷迷地盯着她打量。

    叶灵苏又气又急,叫道:“姓竺的,你滚开一些,当心我在你身上刺一百个窟窿。”竺因风并不生气,笑嘻嘻指着心口:“姑娘要刺,先刺这儿,只要剖开一瞧,就知道竺某对你的一片真心。”

    他一味疯言疯语,叶灵苏听得又羞又气,心神不战先乱,一抖软剑,便要上前,不料乐之扬上前一步,拦住她说:“叶姑娘,失礼失礼。”

    叶灵苏一愣,问道:“你怎么失礼了?”乐之扬正色道:“养不教,父之过,竺因风这小东西出言冒犯,全怪老子教得不好。你放心,待会儿回家,我一定打烂他的狗屁股。”

    叶灵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竺因风却气炸了肺,厉声怪叫:“小畜生,你他妈活腻歪了,不把你撕成八片,我就不叫竺因风。”

    乐之扬笑道:“你不叫竺因风,难道叫做狗杂种……”他只顾骂得开心,叶灵苏却听不下去,忍不住提醒:“喂,你要做他爹,他、他是狗杂种,那你又是什么?”

    乐之扬一挠头,干笑道:“这么说,当他爹太不划算,也罢,狗杂种,我不当你爹了,你自个儿吃屎去吧!”

    众人哄然大笑,竺因风的面皮涨红发紫,眼里迸出两道凶光,忽地怪叫一声,纵身跳起,五指如钩,抓向乐之扬的咽喉。

    乐之扬低头转身,向左跳出,竺因风变爪为掌,反手横扫,掌风所至,只听嗤的一声,乐之扬的衣角应手而裂,轻飘飘落在地上。

    叶灵苏心弦一颤,挥剑欲上,冲大师跨上一步,冷笑说:“怎么,二打一么?”

    少女一愣,转眼看向席应真,老道士摇头道:“让他去吧,乐之扬是聪明人,他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

    说话间,乐之扬迭遇险招,竺因风出手大开大合,快比流风掣电。乐之扬只觉身边的劲风掠来掠去,一不留神,竺因风一掌扫来,乐之扬举手相迎,掌缘划过手臂,登时皮破血流。

    叶灵苏看见血光,一颗心突突狂跳,手指不觉收紧,死死捏住剑柄。忽听有人大声叫道:“乐之扬!”她回头一看,江小流也醒了过来,由一个弟子扶着,眼睛瞪得老大,死死望着这边。

    乐之扬也听见叫声,可是不及细看,忽听竺因风大喝一声,脚尖如花枪抖动,虚虚实实,凌空刺来。乐之扬使出“乱云步”,身子云起云飞,双脚变幻不定,霎时换了几个方位,竺因风的脚尖擦身而过,带起一溜血光。

    乐之扬的腋下有如刀割,不容对方变招,手腕转动,一招“千芒指”点向竺因风的“跳环穴”。怎料指尖所及,如中铁板,一股力道反弹回来,乐之扬食指剧痛,几乎叫出声来。他慌忙缩手,左脚用力一撑,向后掠出数尺。竺因风冷哼一声,上身不动,左腿平平扫出,势如一把钢刀,斩向他的小腹。

    乐之扬使出“无定脚”,左腿飞起,迎向来脚。刹那间腿影交错,乐之扬就像是踢中了一根铁棍,腿骨欲裂,向后飞出,落地时左边的裤管上渗出了一丝丝血迹。

    “完了,完了!”江小流不敢再看,闭上双眼,连连呻吟。

    竺因风对了一脚,也是身子摇晃,气血一阵翻腾。原来,他为花眠所伤,如今逞强出手,登时牵动了伤势,只好放弃追击念头,一面运功调息,一面凝注对手。

    乐之扬接连受伤,手脚不胜疼痛,正想察看腿伤,竺因风又纵身赶来。乐之扬掉头就跑,竺因风紧追不舍,他轻功高妙,一个起落赶到乐之扬身后,气贯指尖,大喝一声:“狗命拿来!”势如苍鹰探爪,抓向乐之扬的头顶。

    他指力所向,能碎金石。叶灵苏心中大急,忍不住飞身纵起,拔出软剑,正要刺出,忽听一声沉喝,明斗耸身而上,呼地一掌向她拍来。

    这一掌力道沉猛,叶灵苏被迫掉转剑尖,反刺对手左胸。明斗小臂圈回,指尖挑中剑身,只听嗡的一声,软剑向外偏出,嗡嗡嗡一阵乱颤。

    叶灵苏跳开数尺,双颊艳如桃花,持剑的右手微微发抖。她顾不得自己,匆匆转眼看去,乐、竺二人已经分开,乐之扬垂手站立,神色茫然,竺因风却是看着右手,一脸的惊疑不信。

    又听呼呼风响,叶灵苏应声一瞧,席应真和冲大师也斗在了一处,一灰一白两道影子忽来忽去,招式潇洒凌厉,掌击之声密如炒豆。

    霎时间,白影向后一跳,冲大师合十笑道:“领教,领教!”说着掸了掸衣袖,几片碎布应手而落,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破洞,冲大师光白的小臂之上,赫然多了一个紫红色的掌印。

    原来,席应真见势不妙,也出手救援,但为冲大师所阻。两人拆了数招,席应真小占上风,在冲大师的手臂上拍了一掌。再看乐之扬死里逃生,老道士不胜之喜,冲大师却是暗叫可惜。

    乐之扬的心怦怦乱跳,刚才如何逃脱,连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仔细想来,那时“乱云步”来不及施展,拧身移步之间,无意中使出了“灵舞”里的功夫。

    乐之扬恍然有悟,灵舞出自《妙乐灵飞经》,乃灵道人的得意武功,按说比“乱云步”更加高明,自己身怀绝技而不自知,舍高就低,愚不可及。

    心念未已,竺因风再次扑来,乐之扬曲由心生,身随曲动,旋身腾挪,起落高低,身法并不极快,可是节奏精妙,恰到好处,竺因风掌如刀斧,连出杀招,均是差之毫厘,与他擦身而过。

    竺因风又惊又怒,一阵拳打脚踢,所过狂风四起。乐之扬衣发飘举,紧守“灵舞”要旨,心凝神固,一概不理,应节举步,听风辨位,往往竺因风掌风未到,他已从容避开。竺因风屡屡失手,固然气闷难当,旁人一边瞧着,也觉惊讶不已,只是短短工夫,乐之扬俨然换了一人,一扫惊慌神气,变得从容自若,身法急如惊风,飘如浮云。更奇的是,他的目光并不在竺因风身上,而是左顾右盼、旁若无人。

    叶灵苏越看越觉惊讶,忍不住问道:“席道长,这功夫是你教的吗?”席应真盯着乐之扬看了一会儿,忽地摇头说:“这样的功夫,我可教不出来。”

    江小流听了这话,忙又张开双眼,瞪着乐之扬,心中又惊又喜:“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练成这样的功夫?前几天我还可怜他不会武功,如今想一想,真是羞死人了。”一时间,双颊有如火烧,羞得无地自容。

    二十招过去,灵舞越发娴熟,乐之扬身处危险境地,渐渐明白了“旁若无人”的真意。常人对敌之时,往往专注于对手本身,来不及留意四周的形势,而“灵舞”的心法正好相反,观看形势胜过体察对手。所谓“仰观天时、俯察地利、随机应变、总揽全局”,就好比下棋,平常的棋手只知道在一个地方搏杀,高明的棋手却能通盘考量、遍地开花,让对手应付不暇。

    一旦悟通此理,乐之扬更加从容。两人周旋数招,竺因风一掌落空,正要回身再攻,冷不防乐之扬拧身出掌,信手扫来。这一掌批亢捣虚、妙入毫厘,竺因风急往后仰,仍是迟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左颊挨了一记耳光。

    乐之扬内力不足,破不了竺因风的护体真气,但竺因风挨了这记耳光,却是奇耻大辱。他两眼出火,发出一声暴喝,招式一变,双手忽拳忽掌,五指忽伸忽缩,招式十分奇诡,使人防不胜防。

    叶灵苏微微动容,冲口而出:“这是什么功夫?”席应真面露忧色,说道:“这是‘天刃’里的招术,名叫‘大玄兵手’,能以一双赤手,模仿天下兵刃,如刀如剑,如锤如戟,变化诡谲,防不胜防……”

    话没说完,血光陡现,乐之扬左胸中招,一道伤口直达腰际,鲜血喷涌而出,登时染红衣裳。叶灵苏芳心狂跳,血涌双颊,好在乐之扬并未倒下,左闪右避,不失灵动飘逸。

    叶灵苏知是皮肉之伤,松一口气,又问:“刚才打了半天,竺因风怎么不用这一路绝招?”席应真盯着场上,随口答道:“大玄兵手极耗内力,他刚才不用,或是因为身上有伤。”

    他声音不大,乐之扬却听得清楚,心中微微一动,定眼看去,竺因风咬牙瞪眼,面涌紫气,足见使出这门功夫,甚是耗神费力。

    乐之扬一转念头,掉头就走,竺因风紧随其后。两人狂风似的转了两圈,竺因风一掌落空,忽见少年摘下玉笛,横着吹奏起来,曲调咿咿呀呀,如绳锯木,如铲铁锅,竺因风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这样难听的曲子。

    叶灵苏也听得大皱眉头。她深知乐之扬的能耐,只要一笛在手,引凤来龙不在话下,为何同样一人一笛,吹出这样难听的曲调?正想着,一边的杨风来呻吟起来,回头看去,只见他面红如血、两眼发直,额头上青筋暴突,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

    席应真伸手把他脉门,但觉气机紊乱,血流乱窜,当即度入真气,压住他胸中的血气,正觉迷惑,忽听杨风来小声说:“席真人,这笛声有古怪。”

    席应真一愣,忽听施南庭和江小流也呻吟起来,登时有所领悟,撕下袍子,捏成两个小团,塞入杨风来耳中。笛声一旦隔断,杨风来的气血登时平复下来。席应真如法炮制,又将施、江二人的耳朵封住,那两人也止住呻吟,闭目调息不提。

    席应真忙过一阵,回头看去,场上情形悄然生变,竺因风形同醉酒,左摇右晃,掌力猛烈如故,出手却大大的迟缓,一张脸有如酱爆猪肝,两眼瞪着对手,似要滴出血来。反观乐之扬,脚踏奇步,气韵洒脱,宛如游龙惊凤,绕着对手来回穿梭,曲调古怪刺耳,源源飞出笛孔。

    这一阵笛声正是“灵道石鱼”上刻着的《伤心引》。此曲有三忌,五脏受伤者忌,身怀六甲者忌,老弱癔病者忌,当日张天意就是听了这支曲子,引发内伤,一命呜呼。

    竺因风的伤势不如张天意沉重,可是听了笛声,仍觉五内翻腾,经脉中气血乱走,有如小针小刺。他本想停下来调息,可是看见对手的嘴脸,心里又觉十分不甘,于是强忍痛苦,使出“大玄兵手”猛攻,但他越是用力,体内痛苦越深,往往手脚未到,乐之扬已然遁去。

    冲大师见识了得,看到这儿,扬声叫道:“竺因风,封住双耳,别听他的笛声。”

    竺因风应声醒悟,举手捂耳,胸前空门大露。乐之扬趁势而上,“无定脚”虚虚实实地踢向他的心口。竺因风伸手格挡,不料乐之扬虚晃一招,口中吹笛不辍,脚下极尽幻妙,绕到他的身侧,手腕倏地抖出,玉笛化为一道碧影,正中竺因风腰间的“太乙穴”。

    换在平时,竺因风神功在身,刀剑莫入,此时一身真气被《伤心引》吹得七零八落,玉笛透穴而入,贯穿五脏,登时狂吼一声,反掌大力扫出。可惜伤后迟缓,这一掌再次落空。乐之扬灵舞发动,绕到他身后,扬起玉笛,贯注全身之力,嗖的点中了他的“心腧穴”。

    这一击痛彻心肺,竺因风一股鲜血夺口而出,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突然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乐之扬不容他起身,玉笛如风,连点他数处大穴。竺因风身软如泥,瘫在地上。叶灵苏惊喜不已,急声叫道:“乐之扬,快逼他交出解药。”

    乐之扬抓住竺因风,摸索一阵,先摸到一串钥匙,又摸到几个瓷瓶。钥匙正是花眠之物,瓷瓶颜色不一,上面并无标注。乐之扬喝道:“哪一瓶是解药?”

    竺因风人虽战败,旗枪不倒,应声怒道:“去你娘的,没有解药。”话音未落,乐之扬玉笛突出,捅在他腰腹之间,竺因风痛得肠子打结,嘴里发出一串哼哼。乐之扬笑道:“如今有解药了吗?”

    竺因风怒道:“要解药没有,臭尿倒有一泡,你若想喝,老子马上奉送。”

    “好一条硬汉。”乐之扬啧啧连声,看一看手中的瓷瓶,笑着说,“好吧,这里几瓶药,我一瓶一瓶喂给你吃,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竺因风应声变了脸色,这些瓷瓶里面,不乏蚀心断肠的毒药,别说吃下一瓶,服下一星半点,也会死得惨不可言。乐之扬察言观色,嘻嘻一笑,一手捏开他的嘴巴,一手弹开药瓶的塞子。竺因风两眼翻白,嗓子里迸出声音:“好,好,我说,我说……”

    乐之扬收起药瓶,竺因风缓过气来,悻悻说道:“紫色的瓶子里就是。”乐之扬挑出紫色瓷瓶,叫道:“叶姑娘。”叶灵苏快步上前,伸手接过,顺便踢了竺因风两脚,踢得那小子哼哼惨叫,乐之扬拦住她笑道:“别踢死了,万一解药有假,又找谁说理去?”

    叶灵苏白了他一眼,心中热乎乎、甜丝丝,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鼻间冷哼一声,转身扶起花眠,将药粉送入其口中。花眠闭目片刻,徐徐站起身来。

    乐之扬眼看解药无误,放开竺因风,一脚踢在他身上。竺因风像是一个皮球,骨碌碌滚到冲大师脚前,冲大师脸色发青,瞪着同伴一言不发。

    乐之扬笑了笑,退到席应真身边,大声说:“席道长,下一阵由你出战。”

    席应真含笑点头,东岛一方气势大振。乐之扬这一胜,打乱了冲大师的如意算盘。依他所想,乐、叶二小武功较弱,自己一方必胜两场,席应真纵然取胜,也是无济于事,谁知道乐之扬以弱克强,莫名其妙地胜了一场,席应真只要再胜一场,彼方便可大获全胜。

    冲大师低眉垂目,面沉如水。席应真见状笑道:“大和尚,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我未分高下,不如再来切磋切磋。”

    冲和尚略一沉默,合十叹道:“善哉,善哉,席真人技高一筹,和尚自认不如。”

    他突然认输,众人惊诧之外,又觉大失所望,他们深恨这和尚狡黠歹毒,均是盼着席应真狠狠教训此人。

    席应真目光一转,又说:“大和尚不出战,明尊主出战如何?”明斗脸色发白,默然不语。冲大师叹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席真人不必戏弄我等,这一场我方认输,依照约定,自当离开东岛。”说完大袖一拂,转身就走,释王孙一颠一颠,慌忙跟在其后。随行的壮汉扶起竺因风,灰溜溜地跟着跟上二人。

    明斗望着东岛众人,脸上阵红阵白,忽一咬牙,转身走向海边。阳景、和乔对望一眼,齐声叫道:“师父稍等。”双双追赶上去。杨风来怒道:“好叛徒,想走就走么?”正要叫人阻拦,花眠摆手叹道:“罢了,人各有志,让他们去吧。”

    杨风来一愣,跌足怒道:“明斗这厮勾结外敌,逼走了岛王,几乎颠覆本岛,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呢?”

    花眠默默苦笑,施南庭接口说:“杨尊主,明斗固然可恨,但能将他逼走,并非你我的功劳。”杨风来一怔,扫了席、乐二人一眼,面皮涨紫,默默低下头去。

    花眠振作精神,拱手说道:“席真人,乐、乐……”看着乐之扬,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倒是乐之扬洒脱,笑道:“花尊主,一切照旧,还叫我乐之扬得了。”

    花眠俏脸微红,说道:“云岛王在时,本岛对于二位多有亏欠,不想危难之际,二位以德报怨,大施援手,保全了本岛百年基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席应真摇头道:“花尊主客气了,这和尚志在倾覆大明,若是让他得逞,苍生必然遭殃。我今日出手,不是为了贵岛,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只盼贵岛仔细思量,收起复国之念,从此安居海外,逍遥度日。”

    东岛众人面面相对,眼里流露出不平之意,席应真看得清楚,心知东岛与大明积怨已深,难以一朝消泯,不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乐之扬眼珠一转,上前笑道:“花尊主,说到报答恩德,小可倒有一事相求。”席应真听了这话,心中略有不快,淡淡说道:“乐之扬,施恩不望报,方为侠义之士,你说这话,叫人瞧得小了。”

    花眠忙说:“席真人不必苛求。乐之扬,你但说不妨,只要力所能及,花某一定照办。”

    乐之扬点头说:“席道长中了‘逆阳指’,这指力只有云虚能解,如今他一走了之,敢问花尊主,还有别的法子解除指力吗?”

    席应真听了这话,大皱眉头,东岛三尊对望一眼,均面露难色。花眠说道:“实不相瞒,‘逆阳指’乃岛王秘传,除了岛王以外,无人知道解法。”

    乐之扬大失所望,席应真却是笑了笑,说道:“小家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人生七十古来稀,老道我年满七十,也算是活够本了。”

    叶灵苏冷不丁问道:“如今能追上岛王么?”花眠看她一眼,摇头说:“他乘的‘天龙船’,去势如龙,很难追上,更何况,追上了又能怎样……”

    叶灵苏想起父亲的脾性,只觉一阵苦恼。她咬了咬下唇,偷偷看了乐之扬一眼,见他双眉紧皱,神气黯然,不由心想:“无论如何,那人也是我爹,席真人如果因他而死,今生今世,我也于心不安。”

    正烦恼,忽听施南庭开口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无望。”花眠知道他言不轻发,双目一亮,忙问:“施尊主有什么法子?”

    “逆阳指虽是岛王秘传,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岛王若有长短,这门武功岂不失传,为了以防万一,岛内或许留了副本。”

    “言之成理。”花眠沉吟道,“若有副本,当在何处……”说到这儿,她与施南庭对望一眼,齐声叫道,“归藏洞。”

    “归藏洞”是岛上“玄黄居”后的一处石洞,其中藏有许多武学秘本、机关图纸,《逆阳指》若有副本,十之八九也在洞中。

    众人听到这儿,精神为之一振,花眠却迟疑道:“归藏洞是本岛禁地,非岛王不能入内,云岛王不在,谁又能进去呢?”

    施南庭不及回答,杨风来大声嚷道:“娘们儿就是啰啰唆唆,云岛王临走之前将钥匙交给你,分明已经将你视为下届岛王的人选,蛇无头不行,本岛新遭祸乱,必须有人振作。花眠,你就不要说东道西,痛痛快快地接替岛王之位吧!”

    “万万不可。”花眠大惊失色,“杨尊主这话太无道理,我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女流又如何?”杨风来笑道,“当年你花家先祖,天机宫主花无媸不也是女流吗?更何况,花镜圆一生无子,大侠云殊与妻子花慕容将令祖父云游过继给花家,改名花云游,继承了花家香火,所以花尊主一人身兼花、云两家的血脉,放眼东岛之内,又有谁比你更配做这个岛王?”

    花眠还是摇头:“岛王不在,也还有云裳,他是岛王长子,理应继承大位。”

    施南庭接口道:“云裳武功尚可,威望尚嫌不足,最难办的是他心神大乱,无法担当大任。如今岛内人心惶惶,急需有人安抚,花尊主若是为难,不妨暂代岛王之位,一来可以收拾人心,二来名正言顺,可以进入归藏洞和金丹房,以解席真人的燃眉之急。”

    花眠无可奈何,只好说:“也罢,我暂代岛王之位,找到云裳,立刻让贤。”说完叫来几个弟子去找云裳,又向叶灵苏说,“今日多人受伤,急需疗伤圣药,你跟我一块儿去金丹房。”叶灵苏心中明白,花眠叫她同行,是想趁机开导,她满腹苦水无处倾泻,当下点了点头,随她一同去了。

    施南庭引着众人前往龙吟殿等候。乐之扬扶起江小流,后者脸色灰败,垂头丧气地说:“乐之扬,看了你的本事,我这两年算是白学了。”

    “什么话?”乐之扬笑道,“东岛武功也是当世一流,你若练到云虚那个地步,还不是打得我满地找牙?”

    江小流摇头说:“你不用糊弄我,我这坯子,说什么也进不了正宗,进不了正宗,也就练不成云虚的本事。”

    乐之扬见他灰心,大觉不忍,低声说:“蠢材,我的武功不也是你的?只不过我的功夫跟笛子有关,若要练成,先得学会吹笛。”

    江小流瞪着他半信半疑,说道:“那可糟了,我这人天生的五音不全,唱曲儿尚且跑调,吹笛子还不吹成个豁嘴?罢了,你做你的大高手,我还是呆在这儿当我的小虾米好了。”

    乐之扬见他故态复萌、妄自轻贱,心中大觉好笑,说道:“你不是要练成神功,去秦淮河耀武扬威吗?”

    江小流精神一振,眉开眼笑地说:“我这身武功虽然比不上你,可是打遍秦淮河倒也不难,回到‘群芳院’,没准儿还能捞个打手头儿当当,谁敢不付钱,我先一招‘瓮中捉鳖’,再来个‘追星赶月’,将那小子扔到秦淮河里喂蛤蟆去。”

    乐之扬不由哈哈大笑,杨风来尽管受伤,耳力犹在,远远听得清楚,真快气破了肚皮,顾不得面子,破口大骂:“江小流,你堂堂‘龙遁流’的弟子,竟要去**里面当龟公头儿,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老子要把你逐出师门。”

    江小流听了这话,吓得缩头缩脑,乐之扬忙说:“杨尊主不要动气,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杨风来见他出面,只好按捺火气,瞪了江小流一眼说:“看乐兄弟面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再有下流言语,本尊一定家法从事。”半日之前,他还对乐之扬爱理不理,如今居然兄弟相称,乐之扬只觉好笑,江小流却暗叫“世态炎凉”。

    众人在龙吟殿坐定,施、杨二尊带伤相陪,均向席应真奉茶为礼。说到明斗叛逃,“鲸息流”群龙无首,乐之扬笑道:“何为群龙无首?鲸息流的头儿不是现成的吗?”

    施南庭一愣,转过念头,冲着童耀笑道:“乐兄弟说童师兄吗?”乐之扬笑着点头。童耀面红耳赤,粗声粗气地说:“小乐,你别作弄我,我懒散惯了,只管种地,不管别的。”

    杨风来笑道:“童老哥何必谦让,论武功、论资历,舍你其谁?况且云岛王也说了,当年鳌头论剑,应该你做尊主,他被明斗捏住把柄,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

    “是啊。”施南庭也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童师兄做回尊主之位,正是老天爷还你的公道。我和老杨绝无异议,料想花代岛王也不会拒绝。”

    童耀心怀激荡,只是苦笑摇头。这时寻找云裳的弟子回来,报称不见云裳踪迹。施南庭抚掌叹道:“以他的身手,如果不愿见人,谁也找不到他的。”

    众人均是默然,生父**于外,活活逼死生母,所爱师妹变成了胞妹,这剧变天翻地覆,云裳羞怒惭恨,不愿见人也是意料之中。

    正想着,叶灵苏提着药盒姗姗而入,向席应真欠身道:“花姨让我先送药来,她去‘归藏洞’寻找‘逆阳指’的副本,一旦找到,马上送给真人。”席应真点头道:“劳她费心了。”

    杨、施二尊内伤颇重,服下丹药,自去调息。叶灵苏一路分药,到了乐之扬跟前,抿着小嘴,塞给她一个药瓶,乐之扬微微一笑,忽地低声说道:“补云续月之德,区区没齿难忘。”

    叶灵苏应声一颤,药瓶几乎掉在地上,她面红过耳,狠狠白了乐之扬一眼,转过身子,急匆匆走了。

    乐之扬身上颇有几处外伤,涂上瓶中药粉,但觉清凉不胜,片刻工夫,止血收肌,再无疼痛之感。转眼看去,江小流盯着叶灵苏的身影发呆,不由笑道:“好小子,再瞪下去,眼珠子也掉下来啦。”

    江小流惊慌失措,捂住他嘴,压低嗓子说:“你懂个屁,我在秦淮河边长大,美女见过千万,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我在想,老天爷太也偏心了,把天下的美貌分了一半给她,另一半才给其他女子平分呢。”

    乐之扬挣脱他手,笑道:“这话儿有趣,当年谢灵运曾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你这说法能和古人比上一比。”

    江小流瞪着他,半晌说:“我说美貌,你怎么说粮食?谢灵运是谁?也是种地的吗?”乐之扬拍手大笑,说道:“不错,不错,他是种地的,曹子建是吃饭的,一顿能吃八斗,乃是古今无双的大肚汉。”

    江小流将信将疑:“猪也吃不了八斗,这姓曹的一定是在吹牛。”说到这儿,又回头望着叶灵苏,眼里流露出痴迷神气。乐之扬看出他的心思,暗想:“这小子难道喜欢上了叶灵苏?啊哟,那可糟了,小丫头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江小流要想讨她欢心,真比登天还难!唔,需得想个法儿帮他一帮。”

    用过丹药,又坐一会儿,迟迟不见花眠回来,众人正觉不耐,忽听大殿前鼓噪起来,众人抬眼一看,两个弟子扶着一人闯进门来,还没走近,居中那人口吐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什么事?”施南庭腾身站起,中间那名弟子想要说话,刚一开口,就昏了过去,左边扶持的弟子说道:“禀尊主,他在海边遇上了贼秃驴和明尊主,不,明斗那厮。”

    “什么?”施南庭、杨风来对望一眼,“他们又来干什么……”

    乐之扬脸色一变,高叫道:“不妙,快去归藏洞!”众人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叶灵苏带头,领着众人直奔“归藏洞”。到了洞前,只见洞门虚掩,推门一瞧,花眠颜面朝下趴在地上,北面书架倒塌,典籍散落了一地。

    “花姨!”叶灵苏惊叫一声,冲上前去抱住花眠。席应真上前一步,把了把脉,松一口气道:“叶姑娘别急,花尊主还活着。”说着送出内力,花眠浑身一颤,慢慢张开眼来,望着众人一脸茫然。

    叶灵苏喜极而泣,紧紧抱着女子,再也不肯放手,她自幼母亲遇害,乃花眠一手抚养长大,虽以姨甥相称,内心深处已将她视之如母。叶灵苏心中本有万分委屈,这时趁机发泄,眼泪一发难收,哭得抬不起头来。

    席应真咳嗽一声,说道:“叶姑娘稍住,待我问一问花尊主。”叶灵苏听了这话,方才收泪,忽见众目睽睽,登时满面羞红,咬了咬朱唇,盯着洞中角落呆呆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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