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及屋内大厅的觥筹交错无不透露着这里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停车!”陆然突然开口,声音依然是软软糯糯柔柔的,仔细听着却隐有不同。
陆仲宣没理会,径自把车开进了唐家的停车场。
此时正是宾客到来的高峰期,外面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缓缓挪动着,陆仲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方向盘,把车子融入车队中,不紧不慢地往停车那边驶去,边慢悠悠地道:“爷爷和程朗就在后面,一会儿你和程朗先进去吧。”
陆然抿了抿唇,望向他:“哥,你觉得这样真的有意思吗?这么让我回到她们面前想要做什么,让她们后悔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后悔当初那样对我?”
声音不大,陆仲宣却听得出她在生气,他心里也压着火,尤其是在陆然这样质问他后,心底的火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手往方向盘上用力一拍:“我就觉得有意思就想看着她们一家人悔不当初的样子,怎么了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拔高拖长了声调,甚至有些暴怒的迹象。
陆然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推门就要下车,陆仲宣伸手拉住了她,有些气急败坏:“陆非然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陆非然是陆然以前的名字,大学以前她一直都是叫这名字,只是她嫌弃这名字太过文艺总有种台言矫情女主的错觉,总不太喜欢。而且她以前身体也总不是很好,三天两头闹病,陆老爷子迷信,请人算命说她这名字取得不好,也就同意了她把名字改成了陆然。
陆然是高考前改的名字,陆然陆然,简单利落,她很喜欢这个简单利落的名字,却没想到后来遇到了唐旭尧,他还恰巧有个前女友也叫陆燃。
家里人也还是喜欢陆然陆然地叫她,陆非然叫着总觉得拗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比如说暴怒的时候,她的家人才会连名带姓“陆非然”地叫她,三个字的名字连着叫起来似乎比两个字的更能凸显他们的怒气。
陆然确实能感受到陆仲宣字里行间勃发的怒意,却不想以着这样的方式再回到这个地方,这对她而言,没意思,也没意义。
她是打从心里排斥和厌恶这个地方,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总让她难受。
她想挣脱陆仲宣的手,没挣脱掉,于是扭头望向陆仲宣,面色还是平静的:“哥,你们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要逼我出席这样的酒会,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想看到唐家人。她们看不起我也好,对我吃惊意外甚至是悔不当初也好,那都跟我没关系了,报复了她们我也不会就比现在快乐,因为那都是我作的我自找的。”
“但是她们也不会比现在快乐。”陆仲宣接口,“凭什么你默默受气她们就在一边继续凉快快活?我就是想让她们唐家人知道,甚至是让全天下人知道,我陆仲宣的妹妹没有高攀任何人,也不比任何人低等下贱!”
陆然从没见过陆仲宣以着这样的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他从都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鲜少会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为她声讨过什么,盯着他一时间有些愣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她知道家人只是为她好,只是,唐家人对她的态度,根源不仅仅只是她的家世,而是她这个人。
以前被黎芷琴颐指气使的时候,陆然不是没想过要像这样抖出自家的家世来,但那又怎样,从跟着唐旭尧进那个家开始,她们就几乎没问过她的家庭情况,只是从她当时怯生生的眼神里就一味地认定了她配不上唐旭尧,配不上唐家。
在她们眼中,这种相配不单单是她的出身家世,更多的是一种能力和气场的匹配。
她没有陆燃那样圆滑的手段,也没有她那样伶俐的交际手腕,在事业上她给不了唐旭尧任何助益,甚至在那两年的婚姻生活里,她没能给她们唐家添个一男半女开枝散叶,在唐家这样的豪门大家里,一个不能给丈夫事业带来助益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又不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的女人,是基本没任何存在价值的。
因此在陆然看来,即便她以着这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唐家面前,除了给唐家添添堵,其实无任何意义可言。
但在陆仲宣看来,能让唐家添堵悔不当初就够了。
“陆然!”陆仲宣让语气缓和下来,“你是我们一家人捧在心尖上的人,就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都舍不得骂你,却被他们家人那样糟蹋着,即便心里都明白是你自找的,却还是没一个人咽得下这口气,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你为爷爷和爸妈考虑考虑,他们也为你心疼,总要找个宣泄口平息一下。”
陆仲宣的每一个字一个词都让陆然没办法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点点头,低声说了声“对不起”,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陆仲宣侧头往她望了望,想了想:“陆然,你和程朗是真的要结婚吧?”
陆然点点头:“嗯,等他忙完这阵吧,他说口头订婚不算,还是得先举行个订婚仪式,时间等爷爷他们商定。”
“既然是打算结婚的,那就别再和唐旭尧牵扯不清的,要断就断得干净些。”陆仲宣淡淡说着,把车子停稳。
陆然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蹙了蹙眉,扭头望他,陆仲宣却已弯腰去解安全带,不忘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嫌弃地皱着鼻子:“去厕所整理下妆容,头发怎么有点乱了。”
陆然对着后视镜看了眼,大概是刚才靠着车窗睡觉的时候压到头发了,右侧的头发确实有点乱,也就“哦”了声,叮嘱他:“你先进去,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和爷爷,这里我还是挺熟的。”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趁着这空挡,趁机在洗手间整理妆容的人不少。
陆然虽然嫁给唐旭尧两年,却从没出席过华辰的酒会。
第一年没出席是因为她刚小产的身体还没复原过来,唐旭尧不让她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时营养都被陆仲宣给抢走了,陆然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又不爱运动,家里人宠着她也舍不得逼她,因此身体一向不是特别好,意外小产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身体损伤特别大。
她是愚人节那天和唐旭尧去领证的,8月意外怀孕,三个月没到就意外小产了,小产的时候是10月份,却到第二年气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特别容易累。
华辰是主办方,身为主人这样的酒会都得蹬着双细高跟鞋赔着笑脸站上十几个小时忙上忙下的,唐旭尧说她身体弱没让她出席,他也只是过来两三个小时就回去了。
第二次的时候是陆然自己不想来的。那两天刚好陪唐宁宁去逛了街,顺带一起喝了下午茶,陆燃中途也被叫了过来。
唐宁宁和陆燃熟,陆然自然也就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本来她的性格就不是很喜欢热闹,倒也无所谓,只是安静地喝着下午茶,看着两人忘我地瞎聊。
陆然一直觉得她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尤其在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就被人忽略遗忘,或者这份遗忘里边也包含了些故意的成分。
总之那次唐宁宁和陆燃聊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唐旭尧的,从他们共同拥有过的童年,到中学时代,甚至是到现在,两人如数家珍地聊着那个她不曾参与过的世界,以及那个世界里,唐旭尧和陆燃是如何的亲密无间,甚至是在唐旭尧已经和她结了婚后的那个时候,依然当着她的面无所忌惮地谈论着前几天又和唐旭尧去了哪儿,发生了哪些趣事,那种言辞间的亲昵是陆然无法忍受的。
陆然不知道那些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只是那时听着心情总是微妙而苦涩的。大概是因为当初那份卑微地想要讨好唐旭尧的心情,陆然很镇定地没有甩脸色,只是回去和唐旭尧生了闷气,自己一个人添堵了几天,也就赌气没去出席酒会。
因此在唐家两年陆然从没在唐家类似这样的酒会上露过脸,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想到离了婚后反而才来参加这种酒会。
陆然忍不住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都能看到嘴角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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