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摇摇头,说:“唉,想不通,想不通。”
两人一路再也没有说其他的话了,晚上车少,也好跑,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洋河县,回到了办公室,华子建给华悦莲去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办公室了,一路很顺利。
挂上电话,华子建在房间里来回了走了几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给赵远大又挂了个电话,两人在电话中唧唧歪歪的说了好长时间。
这个夜晚对华子建来说是很幸福的,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到过愉快的梦了,而今夜,他梦到了鲜花和云彩,梦到自己躺在万花丛中,身边的彩蝶翩翩起舞,天上的云彩色泽美丽,他再也没有了忧愁,华悦莲呢?好像后来也过来躺在了旁边,他们卿卿我我,一直到天色大亮。
从第二天开始,华子建又和往常按时的工作和上班了,该跑的地方,什么郊区啊,工地啊,种植示范园啊,他都是没事了转转,所有人看他的眼色都不太对,有怜惜,有同情,还有不以为然的,认为他都马上要走了,何必呢?还给洋河县卖的什么命,有那时间不知道自己休息一下啊。
但华子建不这样认为,他就算是要走了,也要走的光明磊落,也要走的让人无话可说,所以他继续着这让人摇头的工作。
吴书记和哈县长也是不在来招惹华子建了,对于一个战败的将军,最起码的尊敬还是要有,他们都回避着华子建,就算遇见华子建给他们请示什么问题,他们也毫不犹豫的放行让道,是啊,就让他再享受几天权利的滋味吧。
这几天,华子建的电话明显的少了很多,有很多不重要的事情,别人就不用来找他了,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也不必来找他,他说了只怕也执行不了。
当然了,还是有一些关心和慰问的电话,大都是来向他表达一种哀思和同情的,这样的电话不来还好,来了徒增华子建的烦恼。
他不希望有这样的烦恼,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等待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那一刻已经来了,一大早,在柳林市为华书记的办公室里,纪检委的刘永东书记正手拿一份调查报告和处理意见书,站在华书记的面前,华书记大概的浏览了一下,上面清楚的写着对华子建这种缺乏党性,脱离组织的违纪行为给予党内警告处分一次,同时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而在这份意见书后,还有一份组织部门的人事调动任命书,上面也赫然写着免去华子建的洋河县副县长一职,调任到市供销社,担任副主任一职。
华书记不用在细看了,此事已经算结束了,他对刘永东说:“永东同志,下午吧,下午你和组织部联系一下,就跑一趟洋河县,在辛苦一下,把这件事情落实了,对了,我已经给洋河县人大也打过招呼了,你们去了先和他们联系一下,你们还是按正常的程序走,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刘永东心里为华子建有点不值,这样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怎么就看不清柳林市的局势,非要和最高权利来抗衡,没听人常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话吗?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一块好钢。
刘永东淡然的说:“行,我一会就和组织部联系,看他们是谁过去,华书记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了。”
华书记郑重的在处理书上面签上了字,把它递还给了刘永东,很严肃的说:“其他没什么事情,你去吧。”
看着刘永东的离开,华书记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歼灭战打的很漂亮,不仅砍断了秋紫云的一支触角,还在常委会上压制了秋紫云的气焰,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常委,做出了最终的选择,投向了自己的麾下,那么接下来这个骨牌效应就会像瘟疫一样的开始发酵,蔓延,要不了多长时间,在整个柳林市里,就会出现一边到的政治格局,而自己选择的这个时间点也恰到好处,秋紫云想要挽回败局,想要发动反击,都来不及了,重整旗鼓那是需要时间和契机的,现在这两样她已经都没有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但今天的铃声似乎比往常都要悦耳,华书记敏捷,轻松的接通了电话,不过错了,不是这个电话,是那个红色的电话在响。
华书记收敛起了笑容,沉稳的拿起了这个保密电话,大多打进这个电话的,都是上级领导,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喂,你好,我华成飞。”
电话那头清晰的响起了常务副省长李云中的声音:“成飞,我李啊。”
华书记肃然起敬,恭敬的说:“省长你好,很久没见你了,今天有什么指示?”
李副省长温和的反问一句:“成飞,你没有事情要汇报吗?”
华书记一愣,心想,我没说要给你汇报什么啊,他很谨慎的问:“汇报?省长是指那个方面?”
“呵呵,看来你真是官僚了啊,那我就给你汇报一下,你到网上看看去,你们柳林市,洋河县真是名气大振了,我给你说过,最近要稳住,稳住,不知道你一天都想的是什么?”那面的话音越来越严厉了。
华书记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少见到李副省长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他就想在问的详细一点,但听到李副省长那面咯噔的一下,已经把电话压住了。
华书记有点蒙了,这李省长今天唱的是哪一出,什么柳林市,洋河县出名了,什么意思,他刚要拿起电话问一下秘书,就听到了敲门声,秘书带着市委宣传部的谢部长匆匆走了进来。
华书记见他们两人都神色凝重,突然的把刚才电话一联想,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眼睛很快的迷住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部长走进。
谢部长走到他身前的办公桌对面说:“华书记,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今天在各大网站论坛都刊登了一条有关我们市洋河县的消息,现在影响已经很大了。”
华书记忙问:“什么消息?”
谢部长忐忑不安的说:“是关于洋河县擅自调拨救灾粮的消息。”
华书记目不转睛的看着谢部长,他内心的惊悚从外边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很清楚,来了,华子建的反击来了,只是自己没有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这个地方反击,这条狼到底还是露出了獠牙。
不错,华子建的反击犹如雷鸣闪电般的在昨天半夜展开了,他给自己的哥们赵远大发去了求救的意图,由赵远大在柳林市组织了几个人,开始在几大论坛上发布了由华子建自己撰写的一片文章,华子建相信,在这样强大的议论压力之下,自己是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全,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役,他没有和华书记匹敌的权利,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于是,几个国内知名的网站论坛上同时出现了一个叫远山的网民发布的一条“灾民,储备粮,县长,谁在替罪?”的文章,上面清楚的写明了江北省,柳林市和洋河县的名字。
文章详尽的阐述了洋河县水灾和调粮的经过,而更为隐人瞩目的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副县长因为这件事情成为了政治牺牲品。
这个帖子在刚刚新起的惠农,爱农成为热点的时刻出现在了网上,就自然的引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热浪,点击在不断的刷新,评论也形成了少有的一边倒的局面。
而文章的语言的锋利,逻辑的清楚,条理的分明,都成为引发这一高潮的诱~惑。
话题开始发散,后开升级到思想解放,很多跟贴子有关的名词被引入讨论,然后不可避免的开始了对柳林当局领导的抨击,对于发散、兼容的论坛,参与讨论的人已经不是“三教九流”这个词能够形容概括,任何奇谈怪论随时都可能加入进来。
最初,这些矜持的版主们习惯性地保持了沉默,甚至他们还对如此高的点击,评论在沾沾自喜,他们抱着事不关已的态度漠然置之,但是当这种声浪高涨到某种程度,很多资深的版友出来声援的时候,他们才感觉事态的严重,想要删掉帖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敢面对海量的网友轻易的行使自己的权利,在华书记打开电脑的时候,议论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当阴谋暴露在阳光之中的那一刻,阴谋总是虚弱和漏洞百出的,华书记呆坐了很长时间,才对宣传部的谢部长说:“你赶快到省上去,找关系,想办法,把这个帖子删掉,就算是多花点钱也没问题。”
谢部长六神无主的看看华书记,他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了,很快的就带上了几个人,揣上了一笔费用,到省城找人去了。
省委季涵兴副书记也打来了电话,他的口气是寒冷的:“华书记,江北省过去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反省一下,看看是那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对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干部,我们应该保护,不是去打压。”
华书记细细的咀嚼着季副书记的话,所谓的让柳林市反省,那其实就是一种很不客气的批评,对此他无力辩解,季副书记也没有给他时间和机会来辩解,从季副书记的语气中,没有一点友善亲和,他好像就是等着这个机会一样。
华书记坐不住了,他又拿起了电话,给李云中副省长打了过去,给他做了检讨,说对这件事情自己的关注不够,李副省长是不会对这些细节详细的过问和了解的,他只是告诉华书记:“成飞啊,你不要说这些前因后果,我只是希望你把这火给我灭了,至于那个姓什么的副县长,他好也罢,坏也吧,现在都不能动,等这阵风潮过去以后,你那怕让他看大门,我都不管,但现在稳住,很快的省上格局就定下来了。”
华书记没有回天之力了,他知道自己必须住手,对华子建的打压目前只能到此打住,不过华书记也没有太多的气馁,对中国人性的理解,他有深刻的体会,不要看现在网民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那不过是一个赶热闹和随大流的恶习,要不了几天,当那篇文章被删除以后,当新的事情出现以后,他们会很快的把这件事情忘掉的。
他们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从联合国到非洲,从战争到早餐,所有的一切让他们头昏眼花,无所适从,他们可以从一个总统骂到一个小姐,再从一根牙签说到导弹,他们哪有恒心和耐性去一直关注一个副县长呢,等吧,等这事态平息以后,一切又都回到了过去的轨迹。
他拿起了电话,对刘永东说:“永东,早上说的那个事情暂缓执行。”
刘永东没有问他哪件事情,但他们彼此都知道是那个事情,刘永东就问:“是撤销报告?”
华书记冷冷的说:“不是撤销,是暂缓,这一趟辛苦你是躲不掉的。”
刘永东忙说:“我知道了。”
秋紫云也在办公室看着这篇文章,她对这措辞用句再熟悉不过,一看就是出自华子建的手笔,秋紫云在为华子建的大胆反击叫好的同时,她还是有很多的忧心,她和华书记一样,都了解人性,华子建的反击给自己带来了不可言喻的好处,让上层的领导,特别是一些知道华子建是自己秘书的人,都看出了华书记的用意,这无疑是把自己委曲求全,顾全大局的形象和华书记做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这样的方式只能是饮鸩止渴,它救的了一时,救了了长远,当人们的热情挥发过后,华子建会受到更为严厉的报复,那个时候他又怎么办呢?不得不说,这一步棋未必很好。
秋紫云拿起了电话,给华子建打了过去:“子建,我云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暂时应该平静一段时间,但你想过没有,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华子建也是知道的,但他无计可施,他只有通过对网络很熟悉的哥们赵远大来完成这个计划,他也知道,这样的平静也许很快就会再次被打破,但他需要时间,一天,一周,一月,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
他就认真的回答说:“秋市长,我知道躲得过初一,多不过十五,该来的总是要来,但假如能为你挽回一些声誉,给你抢夺一点时间出来,我不管将来怎么样,那都无关紧要。”
秋紫云无话可说,她明白华子建对自己上次在常委会上的失利在内疚,他要为自己返回这一局,还要把华书记的嘴脸放射,扩大的上层领导面前,但或者最后自己好过了,华子建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华子建也体会的到秋紫云此刻的心情,他笑一笑,用轻松的口吻说:“只要是斗争都会有牺牲,牺牲我要比牺牲你合算的多,这个帐太简单不过了,我早就算清楚了。”
秋紫云叹口气说:“你认为你的算数很好,但你知道吗?让我一辈子背负上你的情意,这也是很累的。”
华子建缓慢的说:“那是最坏的打算,也许一切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那我们不是都赚了吗?”
秋紫云说:“怎么看你有点像个商人。”
华子建再一次笑了说:“商人和政客本来就有很多的相似,或许真的哪天我干不下去了,我就做个商人,养大肚子,开个宝马,那也不错。”
秋紫云就说:“你怎么尽想些好事啊。”
华子建说:“在艰难的时候,梦总是要做的。”
秋紫云无奈又有点好笑的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