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似笑非笑:“你再待久一点就知道了。在长安城里做捕盗之吏,几乎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选择。什么是应该做的错事,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对事。是否坚守君子之道,你最好早点想清楚,否则……”
“否则?”
“在长安城,如果你不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就会被它吞噬。”
啪嚓一下,姚汝能手里的药膏打翻在地,黑褐色的液体在白绫上洒成一片污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响动传遍整个长安的东南角,正是来自修政坊的九关鼓。按照大唐律令,鼓声一启,街铺武侯就得立刻封锁附近八坊的街道路口。
不过今日是上元节,人人都满揣着玩乐的心思,值勤的武侯们也不免有些懈怠。他们听到鼓声,反应却没有那么快,过了好一阵,才纷纷叫起睡懒觉或玩双陆的同僚,行动略显迟缓。
好在崔器从来没指望过这些蠢材,他特意派遣了十几名旅贲军士兵手持令牌,分别直奔各处街铺,督促他们尽快行动。为策万全,崔器还撒出去五六队精骑,在外围街道来回巡风。就算突厥人侥幸穿过封锁线,也会一头撞在这堵流动的大墙上。
一时间,九坊之内一片喧腾。武侯们手忙脚乱地抬出拒马和荆棘墙,在路口设立临检哨卡;精骑飞驰,无数道鹰隼般的视线反复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每一个角落。行人们惊讶地停下脚步,不知附近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依旧可以通行,只是每过一个路口都要被盘查一番。
一道大网慢吞吞地笼罩在了修政坊附近一圈。可是,麻格儿一行人,却像是就地飞仙了一样,全无踪影。各地纷纷回报,都是同样的内容:“未见。”
崔器对传令兵大声咆哮:“怎么可能!他们是鸟吗?就算是鸟,也躲不过望楼的眼力!”
麻格儿等人无论是骑行、车乘还是步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逃遁超过两里——这是九关鼓最大的警戒范围。那么他们的下落,只有两个可能:一、买通了哨卡士兵,顺利脱出;二、就近躲藏在修政坊附近的某一坊内。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会演变成极其尴尬的局面。
恰好在这时,就得到了王府的消息:王节度的女儿王韫秀得了辆新奚车,独自出去试驾,至今未归。与此同时,靖安司总部也转发过来另外一个消息:靖善坊附近发生一起车祸,一辆柴车和一辆奚车相撞,但现场只找到了车夫和十几具武侯的尸体。
这一定是突厥狼卫干的,只有他们才这么穷凶极恶。
崔器听到消息被证实,胃袋就好似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难受得要吐。王忠嗣是朝中重臣,今天这事若是出了差池,将是惊天大乱。
崔器彷徨无计,只得走到正准备出发的张小敬跟前,一拱手:“张都尉,突厥狼卫失去踪迹。而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若有半点可能,崔器不愿意向这个死囚犯示弱,可眼下却别无选择。这家伙一个人单枪匹马,两个时辰不到就揪出突厥人的尾巴,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崔器意识到,只有张小敬大发神威,把突厥狼卫逮住,自己才能逃过这一重大劫——于是连“张先生”都成了“张都尉”。
张小敬对他的心思看得通透,也无意说破,一弹手指:“先上望楼。”
两人噔噔噔地爬上修政坊的望楼,举目四望,周围八坊的景致尽收眼底。坊外道路纵横,坊内灰瓦高栋,一清二楚,如观沙盘。在每一个路口,都攒集着黑乎乎的一片人群,那是哨卡在发挥作用。眼力好的话,甚至可以看清行人的衣着。
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之下,突厥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
崔器瞪大眼睛,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看到任何人都觉得可疑。张小敬眯起独眼,缓缓扫视,然后在一个方向停住了。他抬起手臂,指向了东南:“曲江池。”
崔器先没明白,可他顺着张小敬的手指看过去,一下子恍然大悟。
在修政坊的东南角,是长安城最繁盛的景点——曲江池。这个池子一半位于城内,占了两坊之地;另外一半在城外,与少陵原相接。曲江池内水道蜿蜒,楼宇林立,花卉周环,柳荫四合,小径穿插园林之间,一年四季都是极好的去处——无论是对游人还是对逃遁者。
曲江池有专门的尚池署管理,与诸坊街铺不互相统属,九关鼓指挥不动他们。突厥狼卫们很可能打了这么一个时间差,离开修政坊后,直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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