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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你这态度就不对!这一次要不是你自作聪明,跑去盯她,哪会有这么多事!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让你这么一搞,反而复杂了。”

    丁碛一窘:“是,我当时还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丁长盛厉声说了句:“她凭什么不发现?她蠢吗?她是易家这一代的水鬼!”

    丁碛不吭声了,通话出现了一两秒的静默。

    他尝试旧话重提:“但是干爹,你不觉得奇怪吗?水鬼三姓,每个姓每代只能出一个水鬼,她姐姐易萧是水鬼,她怎么可能也是?”

    丁长盛冷笑:“我知道你奇怪,我也奇怪,但三伏三九的女七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是正大光明过了的,我早跟你说过,这是老祖宗给的天赋,羡慕不来,练死了也练不来!”

    ……

    挂了电话,丁碛回到床边。

    原本是要上床,但忽然又站住,总觉得有事没做。

    站了一两秒之后,终于完全消化这通电话,明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拧亮床头灯,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他的习惯,动身前,要在头天晚上把行李都理好,不喜欢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点刺眼,井袖拿手遮住眼睛,问了句:“要走啊?”

    丁碛嗯了一声:“明早。”

    井袖想起身帮他收拾,但才刚坐起来,他已经差不多了:男人的行李本来就少,更何况,到柬埔寨这种热带国家来,带的衣服都简单。

    收拾好了,丁碛躺回床上,顺手揿掉了灯。

    井袖睡不着了,刚刚融进黑里的光还没散尽,天花板像笼了一层蒙蒙的灰:“你走了之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丁碛失笑:“你觉得会吗?”

    他声音懒懒的:“干你这行的,还这么天真,不合适吧?”

    井袖不说话,还是死死盯着天花板看,心头渐渐漫起暴躁,觉得那灰色恶心碍眼,想伸手狠狠去抓。

    又一个!又一次落空,又是这样!

    把她的付出当泔水烂布。

    井袖突然觉得,在这儿,在这个男人身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腾地坐起,开灯,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在屋里乱走,把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行李往包里装。

    衣服、香薰蜡烛、护肤的瓶瓶罐罐……

    不分种类,一股脑儿胡塞一气。

    丁碛觉得她挺无聊的,他坐起来,点着了一支烟,看她歇斯底里的无声发作,像看大戏。

    然后摸过钱包,从里头抽了几张大额的美钞,边角对齐了折起,在她拎起大包往外走的一刹那叫住她:“哎。”

    井袖回头看他。

    他笑了笑,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把钱递过去:“小费。”

    钱款早结清了,这是额外的,他觉得应该给。

    井袖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声音含糊,脸上带着笑——

    可鄙可憎,但偏偏对她有吸引力的那种笑。

    井袖劈手把钱拿过来,走了。

    丁碛笑里带了点轻蔑。

    她要真是不拿,他倒会高看她一眼,结果呢,还不是拿了?

    都是做戏,装什么情深义重恋恋不舍。

    丁碛关了灯,重又躺下。

    身边忽然空了,到底有点不自在,挪躺到正中,枕头微温,女人温香软玉的气息还在。

    丁碛不觉就笑了。

    其实……井袖也还不错。

    按摩的手艺是一绝,人也算年轻漂亮,关键是,柔声细气,跟朵解语花似的,不招人烦。

    连走,都只是跟行李发发脾气。

    人被打得太丑了,宗杭连房门都不愿意出,每天除了看剧上网,大把时间在镜子前端详他那张脸,从摧毁的轻易到复健的艰辛,生生把自己思考出了几分哲学气质。

    因着宗必胜的关注,实习进展如常,只不过由现场学习变成了部门资深员工口头授课,为了让宗杭提起兴致,授课基本就是讲案例,反正酒店开得年头久,接待的极品多,危机处理无数,随便哪一桩拿出来都是八卦。

    第二周,龙宋向宗必胜报告,宗杭已经从前台礼宾“转入”客房实习,还配了一张宗杭埋头理床的工作照片。

    当然是摆拍。

    宗杭更喜欢第二周的实习内容,因为客房部的八卦相较前台要刺激得多。

    每天下午,做房完毕之后,客房部推选出的那个中文讲得最好的中年女人就来给他授课了:

    “开始就是一个老头入住,后来叫了两个按摩师上去,然后那个床响得,外头都听得到。我们怕老头子出事,还专门把医生叫来这层以防万一……”

    “那个女学生一口咬定,半夜有人蹲在她床头朝她耳朵吹气,我们就给她换房……”

    “我们去打扫客房,看到露台上、藤桌上全是血,哎呀,就像自杀了一样,我也是好心,问她说,太太,你没事吧?她朝我笑,笑得我身上发凉……再一看,手腕子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割得乱七八糟,这种就是神经病。亏得她退房走了,不然我真怕她死在这,酒店死了人,会影响生意的……”

    宗杭听得一会脸红,一会发瘆,一会脊背生凉。

    伤势慢慢好转,日子也在八卦故事里过得跌宕起伏,唯一不如意的是,阿帕每晚都去老市场晃,但从没晃见过宗杭说的那个女人。

    不知不觉,两人每次对话,都离不了那个女人,宗杭半堂心理课也没学过,天天在那给她做心理侧写:

    ——一般在老市场区摆摊的,都是本地人,她一个中国人混在里面,肯定有问题,背景复杂;

    ——反社会人格,见不得人家好。普通人怕惹事,遇到这种情况,顶多说个“不知道”就完了呗,她根本就没有创建和谐社会的意识,就想挑事;

    ——心理扭曲,谁会在脚踝上刺“去死”两个字?脚是拿来走路的,走一步一个“去死”,多不吉利!

    ……

    分析得头头是道,以至于自己都有错觉:虽然连照面都没打过,但他早已看穿她的心肝脾肺肾。

    完了还不忘催一把阿帕:“你赶紧找啊,再找不着,我都要不生气了。”

    是的,他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子,打铁趁热,和泥趁水,淘宝收到烂东西,当时气地跳脚想给个差评,隔两天就懒得费事了。

    所以报仇必须趁着悲愤的热劲未散——日子一天天过去,伤口不疼了,生活安逸了,气渐渐平了,他那颗要讨个公道的心,也没最初被打时那么骚动了。

    偶尔换位思考,还挺能体谅别人的:马老头想跑嘛,当然就坑他了;那女人贪小便宜嘛,当然就卖他了;柬埔寨人流血了疼嘛,当然就揍他了……

    我靠不能再思考了,再思考全是他的错了。

    这天晚上,隔壁的动静很大。

    宗杭给前台打电话:“我隔壁住了谁啊?度蜜月的?”

    那头回:“左边没人,右边住了个单身男客,中国人,二十七岁,叫丁……字不认识。”

    保护客人隐私这事,也就对外宣称一下,对内素来深挖。

    宗杭回过味来:“他召了那个啊?”

    那头回:“嗯哼。”

    召就召吧,柬埔寨虽然没有明确说这事合法,但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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