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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胆子大。”
这一声沉冷让刚刚还得意泄了火气的李言蹊浑身一僵, 蓦地从得意中清醒, 意识到面前的人虽然同样是虞府中人, 可绝不是自己能招惹撒气的对象, 哪怕她有再大火气刚刚也该忍住的。
这么一回想, 李言蹊那嚣张得意的气焰霎时只剩下一缕青烟。
凤眸染上慌张, 却故作镇定的开口:“放手!”
虞应战倒是应声放开了手, 但下一刻便倾身上前,一把揽过那纤细的腰肢, 将人抗在肩头。
眼前昏花,李言蹊下意识的惊呼, 怕人听见又忙捂住自己的唇, 再落地时便是一处无人打扰的角落了。
比先前更糟糕的处境。
因为一路倒空,此时李言蹊小脸涨红, 凤眸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却水润异常, 四下无人,自知身处不利之地, 往日的伶牙俐齿一时也吐不出半点凌厉了, 磕磕绊绊开口:“男女授受不亲,我与表哥有婚约在身的。”
虞应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眼眸游移闪着怯意, 胸口中一直涌动的怒意散去许多, 索性认真打量起这个小小的人来。
她不是端庄知礼的女子, 却是灵动异常, 她不是性格温婉的女子,却俏丽引人,以至于他即便知道了她并非李氏为他寻的人也不舍得放手。
他突然意识到,她的不喜欢比喜欢更让他没办法接受。
他迟迟不说话,将自己锁在这方寸,李言蹊摸不准这人的心思,心里暗自忐忑,她可没忘,面前的男人脑子不好使,冲动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正后悔自己刚刚的口舌之快,上面终于传来响动。
“多大?”
李言蹊一惊,似放弃抵抗的犯人一般迅速答道:“十六。”
显然目前这个小犯人为了保命什么都肯说,那审讯之人便也不客气了。
“小字是什么?”
回过神来,暗自哼了一声,李言蹊不情愿开口:“喃喃。”
“家中可还有人?”
撅了撅嘴,李言蹊不肯再开口了。
她这副小模样虞应战看的清楚,垂下眼帘,俊颜虽然依旧沉着,手却攥紧又松开,一时冲动,沉冷开口:“你嫁我吧。”
惊讶睁大眼眸,李言蹊一时未能回神,待清楚了他刚刚说了什么,心中一急忙开口:“不了不了,我与表哥情投意合,自小订下婚约,将军厚爱了。”
她这般快速的拒绝让虞应战面色微寒:“为什么。”
为什么不嫁,他好意思问出口,她都不好意思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一是与表哥有婚约,二是比起表哥他对她来讲不过是个陌生人,况且,轻扫了眼那散发寒气的脸及那健硕高大如山一般的身形,她根本不喜欢他这样的。
她嫁给表哥能花前月下浓情蜜意。
她嫁给这人做什么?
老鹰捉小鸡吗?
若以往被人示好,李言蹊定会自得,但现在只觉棘手,因为这关系到自己与表哥的亲事能否顺利定下,倘若处理不好,她与表哥的亲事恐怕又要生变动,一时头痛万分。
见她游移不肯回答,虞应战冷声:“说。”
现在绝非与他硬碰硬的时候,李言蹊咬了咬唇,扬起小脸,晓之以情:“将军既然问我为何不嫁,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我虽出身低门,但爹爹素来爱护我,在我幼时便为我订下了与表哥的亲事,我虽不懂,但与表哥相处后才明白爹爹的用心良苦,表哥温润儒雅与我性子相投,纵容疼护我,从不强迫与我,男女娶嫁从来不是要最喜欢的,既然要相守那应该是最合适,表哥合适与我,将军,先前是我失礼了,这厢给将军赔罪了,还望将军莫要再为难与我。”
爹爹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她爹爹定下她与表哥的亲事很大的原因是为了她日后有个依靠,那时他们还小哪里谈得上什么性子相投,可她现在却不得不绞尽脑汁想脱困的办法,既不伤害这位颜面又能打消他突如其来的念头。
李言蹊不知道,她胡诌的话,虞应战听进去了。
正如他早已定下日后想要娶何样的女子,她也是一样。
回神过来,见自己将人困在这处,虞应战不由闭眸揉了揉额角,自遇见她开始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暗叹一声,虞应战睁开眼眸,侧开了身。
李言蹊轻轻松了口气,生怕再生变故再惹他生气,忙福了一礼:“多谢将军。”
看着她极为规矩的向他拜礼,虞应战真正清楚了自己往日的自作多情。
那日他归京,她看的人不是他。
那日酒席上,她心软的一眸看的也不是他。
深夜熬汤给的人更不是他。
连带那朦胧夜色下柔软的一吻也不是因为他。
就像他想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她想嫁的则是性格温润,处处容着她,合适与她的男子。
心头沉闷。
若以往有旁的女子看他,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只那一眼,他怎么会固执的以为她会喜欢自己。
或许心底也在诉求,他从不碰触不属于自己的,作为回报,他是不是也该有独属于自己的人,诉求她喜欢自己,他独自一人了好久啊……
喉头一动,蓦地想起那柔软潮热的话。
“表哥,你娶了我好不好。”
明明是……说给他的。
……
福礼起身,李言蹊正要离开,然而刚刚让出的路重新被堵住,恼怒抬头,对上那人漆黑的眼眸时,耳边同时传来低沉:“你嫁我吧。”
即便刻意压制怒火,此时的李言蹊也因他的反复无常忍不住了,凤眸眯起,再不做保留的开口,冷笑道:“刚刚因着将军是表哥的兄长,我不好言明,可似乎将军未能明白,既然如此,那我便再说的明白些,诚如将军不喜女子接近,我也不喜欢除了表哥以外的男子靠近,我不喜欢将军,喜欢的只有表哥一人。”
话落,来不及去看他的脸色,李言蹊看准空挡,不顾仪态逃也似离开。
高大的男人立在原地,俊颜阴沉,黑眸闪现怒意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半晌之后,蹙眉闭上了眼眸。
怎么能让她嫁给他。
从寺庙回来,虞尔便有些烦恼,他给爷求的平安符还没给爷,怎么好好的就坏了呢,据方丈所言这可是攸关性命的,正想自己拿针线修补一番,房内却传来属于自家爷的声音:“再拿些酒来。”
虞尔得令,放下手中的符,起身命小厨传酒水。
堂内,虞应战端坐在桌前,除了面颊微红外,周身仍旧冷峻,酒壶空了七八,却不见一丝醉态,深思熟虑后终于站起身来。
灯火将歇,各院已经寂静下来,国公府如此,薛太傅府中也是如此。
咧嘴睡的正香甜的薛定洲睡梦中莫名有些寒意,闭着眼睛抓了抓,不见被子,眯着眼睛转过身,看到坐在床侧朦胧的人影后吓得陡然坐起。
哆哆嗦嗦正想着今夜他估摸是要被洗劫一番时,熟悉的低沉响起:“你那符在哪里得到的。”
看清了来人,刚刚从睡梦中清醒的薛定洲呆立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符是什么,嘿嘿一笑吹嘘道:“可灵验了,包你心想事成。”
半晌,薛定洲看着如刚刚自己一样被提起的老乞丐心中有那么一丝不忍,再看拿了符,端凝坐在桌前认真写着心愿的好友,仿若置身梦境。
想到自己先前对于这符的夸大,薛定洲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叮嘱:“其实也不能全仰仗这符。”
凌厉落笔,符纸上落下几个大字,严肃认真的许下自己的心愿,要她嫁给她。
“嗯。”
嗯什么嗯,他明明都不懂如何讨好女子,还偏偏总是什么都懂得高姿态,薛定洲默默窒了口气,上前几步道:“你想让人家喜欢你,总要说些软语,讨好的话,符虽然灵验但也要自己争取。”
放下手中的笔,虞应战沉着脸一板一眼的将那符纸折好放在胸口,仿若商议战事一般,严肃的看向薛定洲:“但闻其详。”
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薛指导:“……”
他半晌说不出个一二三,虞应战蹙眉,轻扫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他那是什么眼神?
就算他没比他强多少,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是他的前辈吧。
薛定洲气的火冒三丈,吱哇乱叫的踩着鞋子追出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至少被岚岚亲了呢,比你强了不知到哪去呢!”
空旷的黑夜回荡着薛定洲的声音,回应他的却是临院娘亲的责骂:“半夜不睡觉,又发什么疯,皮痒了是不是!”
缩了缩脖子,薛定洲忙跑回房内,靠在门板上,想到那人赤红着脸一本正经写着许愿符的模样,不由摇头低笑,心里有了牵挂的人都是一样傻啊。
他有些好奇了,是什么人能让素来沉闷肃穆的人变成这副样子?
寺庙发生的事让李言蹊心神不宁了几日,除了按例去看看姑姑,她再不敢出院子,即便在自己院子里,也要动辄支起两只耳朵。
鸿雁自外走进院子,默默无言看着捧着手里冰葡萄动辄左顾右盼的自家小姐,眼眸微酸,看看嬷嬷都将她们管成什么样了,小姐吃个冰葡萄都不安生。
一个凉凉的葡萄被塞进口中,李言蹊疑惑的看着扁嘴要抹眼泪的鸿雁,她已经习惯了小丫头每每生出的各种奇怪想法,并不理会,而在看到她手中的帖子时开了口:“什么东西?”
鸿雁赶忙上前将帖子递过去。
帖子上烫金的几个大字让李言蹊一阵眩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越不想出院子,偏不得不出去。
秋初,督查院吴大人做寿,宴请国公府上下,包括她。
看着手中吴岚亲自誊写的帖子,没心没肺的懒美人从刚刚左顾右盼的吃葡萄变成了忧心忡忡的吃葡萄了。
秋日里没了夏日的灼热,越显微凉,本应是处处寂寥的季节,然而这秋初里的吴府却从早便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皆是朝中重臣及家眷。
吴大人做寿,声势浩大,阵势堪比王侯。
官家做寿自要遵循礼制,但涉及了朝堂有些规矩便不能照本宣科了,谁人不知这吴家的吴大人是右丞相眼前的红人,右丞相的左膀右臂,又岂是那些空有名头的王爷、侯爷可比的。
朝堂上两派斗争不断,刀光剑影暗藏杀机,但这种席宴大家都还是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平和,受邀在列的朝臣无论是哪个派别都应邀前来,吴府的热闹虽然是一般官家所不能比的,但无论是这阵势还是这重臣云集的热络都不是最令人咋舌的,令人咋舌的是那位随着国公府一同而来的西远将军。
谁人不知西远将军在朝堂中是软硬不吃的,即便面对皇上也善恶喜好全凭于心,这位也从来都是各个侯门席宴中难以请到的人,可现在却端端正正的坐在宴席之上,但即便仙人下了凡尘也无人敢靠近,毕竟这仙人是个周身带刀的主。
别人不敢,但曾同样在西北战场上浴血过的名扬侯却若无其事的落座在了虞应战身侧。
“将军从战场归来时我在大同,刚刚回来本也想寻机会邀将军一聚,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了。”
一身暗灰竹纹青袍的男人自顾自的斟酒,头戴玉冠腰携珠玉,年过四旬的名扬侯仍旧带着年轻时征战沙场的血气,却没了年少时的张狂。
一杯盛满酒的酒杯被举起,名扬侯看向身侧之人,然而坐在他身侧的虞应战,仍如刚刚那般目不斜视独自酌酒。
空悬的酒杯无人与之相碰,执酒的名扬侯面上却无尬色,不甚在意的收了手:“将军倒与我年轻时一般无二。”
仰头喝下酒,名扬侯放下酒盏,垂眸轻叹:“可那时的我可没有将军这般有底气一直孤高到底,毕竟太孤高的人可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两人所坐之处无人敢上前叨扰,也无人敢多瞧,但暗地里窥看的人却不少,毕竟名扬侯与西远将军不和的传闻流传甚广,这由来便是因着那西北定洲。
在西远将军接手定洲前,那盛产矿石的西北要塞可一直是在名扬侯手中,西北确实荒芜,荒芜到寸草难生,荒芜到只出产真金白银。
人人眼热的地方却无人敢碰,不说边外有枭狠狡诈的外族窥探,朝堂中也时常有人伺机而动,能够压制两方,独占西北要塞定洲的只有厮杀战场数十年的名扬侯,后来便是在名扬侯对敌溃败失守后,力挽狂澜的西远将军。
无论名扬侯是明褒实贬的冷语,还是话中峰回路转的夸赞,虞应战始终蹙眉不语,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有些走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从前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的人再不肯出院子。
诚然,如若她今日不会来,他也依旧不会参加这嘈杂的席宴。
自顾自言语,始终得不到回应,同样傲气的名扬侯也有些面色不愉了,低哼沉声:“既然将军不喜打扰,那我便不做叨扰了。”
名扬侯沉着脸起身,走向自己应坐的位置,却在看到远处,那列座末席却端坐着的少年时,顿住了脚步。
没落之族郑家的孩子,他曾在国子监见过。
坐在末席的人皆是无从安顿,地位极低的人,这般年岁被人轻慢却能泰然处之倒是一般贵子不能比,面上重新带笑,名扬侯抬步走近。
郑少时端坐的笔直,目不斜视,只想等着小厮寻了妹妹回来便离开。
父亲生前与吴大人是举杯之交,他能有束脩、进入国子监,也是因为吴大人慷慨解囊,今日吴大人生辰,他与妹妹不过是过来一拜,却未曾想被留在了席宴上,他推辞不得,本想等等再离开,可再一转身却看不到了妹妹的身影。
等了半晌,始终不见妹妹回来,却忽见身侧几人纷纷起身,郑少时皱眉看去,在看到来人腰间的玉佩时,也跟着起身,不卑不亢的拜礼:“拜见侯爷。”
名扬侯淡笑落座,抖了下双袖,笑道:“坐吧,可是原廉州府丞郑邺之子?”
敛袖落座,郑少时垂眸:“是。”
名扬侯看着身侧不惊不喜的少年,再扫一眼这桌因他坐来皆诚惶诚恐的他人,两厢对比下,面露赞赏,垂眼抿酒:“我听国子监赵大人说起过你,你与那虞国公的二子并列国子监同期学子的头魁,年纪轻轻便有此等能耐,倒令人赞叹,若能走好足下,认真仔细些,定然前途无量。”
名扬侯这话已经意思明显了,在坐的也有国子监的学子,心中既羡慕郑少时能得名扬侯的青睐,又暗道名扬侯此番举动不知是福是祸。
郑少时抬手作揖,神色仍旧如先前一般恭顺却疏离:“承蒙侯爷看重,少时定在秋闱中竭力,走好每一步,不负侯爷赏识。”
执酒一笑,名扬侯并未因着他避重就轻,移花接木而愤怒,反而更为赞赏这少年的谨慎小心,刚刚不过一试,现下才真正对这不卑不亢,沉稳有余的少年刮目相看,抚掌低笑,名扬侯解下腰间的玉佩:“好,倘若有难处,世侄可到侯府寻我,今日既然来了便莫要急着离开,便当秋闱前的放松,多坐些时候吧。”
拿杯起身,名扬侯再不多言抬步离开,桌上的众人拜礼相送,直至名扬侯落座他桌上位才又各自坐下。
将玉佩收起,郑少时仍旧神色自若的酌酒,但眉头却微蹙,只觉怀里有个烫手的山芋,罢了,他再不去碰罢了。
李言蹊因为怕今日会碰到虞应战,昨晚一夜未睡好,晌午从府中出来仍旧神色紧绷小心翼翼,但上了马车,随着马蹄有节奏的踢踏作响,支着额角的手便慢慢滑落。
所以等在府门前的吴岚看到李言蹊时,便是她凤眸水润迷茫,双腮粉红,慵懒妩媚的模样,身为女子的吴岚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头都打了个颤儿,稳了心神,吴岚大步走近,越走近那车边主仆俩的谈话便越清晰。
徐嬷嬷一边爱怜的给自家小姐系着斗篷,一边低语埋怨:“老奴昨日都叮嘱过小姐,让小姐早些睡,您看您现在哪有个样子,唉,可真是让老奴操心的紧。”
李言蹊睡的不好,心情就不大好,正是脆弱之时,当下听了嬷嬷的怨,又想到自己那不能告知与人却让她担惊受怕的小秘密,便委屈极了,眼眸微红:“我昨晚睡不着嘛。”
绵软无力的话让四下吴府的丫头都不由耳红,徐嬷嬷更是心软的紧,忙拍了拍自家小姐的背:“好了好了,老奴的乖乖哟,可莫要在人家府上使性子,宴上跟着夫人和府中的其他小姐,莫要乱跑。”
轻哼一声,李言蹊再移眸,便看到笑着打量自己的吴岚,面上的委屈散去,抬步上前,凤眸明亮:“岚姐姐。”
心里唏嘘,这可真是个惑人的妖人儿,难怪那嬷嬷会这般不放心,毕竟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安抚的与徐嬷嬷作别,李言蹊与吴岚相携进入院中,两人数日不见,话堆做山,但吴岚身为吴家嫡女是要到吴夫人身边帮忙招呼其他夫人小姐的,交谈几语,李言蹊便自己一人乖乖坐在女眷的席宴上吃果酒,用点心了。
李言蹊乖巧的后果便是酒吃的有些多了,本就因为路上小憩而晕红的双颊更添娇色,虞应朗寻空前来看到的便是她这幅餮足娇美的模样。
看到远处竹林中的表哥,李言蹊惊喜站起,走出了为女眷置席的园子,莹白的手举着酒盏,如孩童一般分享自己的发现:“表哥,这是杨梅酒,好喝极了,我还以为这京中没有这杨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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