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文先生便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望着我。
我:“文先生有事?”
文先生:“果然是郝瑟的徒弟,好粗的一根筋。”
“哈?”
“难道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
“看出来啥?”
“郝瑟是女的。”
“哦……”我低下头,啃了一口包子,然后噎住了,“咳咳咳,什么?师父是女人?!”
文先生挑了挑眉,旁边的舞镖头笑得前俯后仰。
“所、所以尸大侠才对师父——所以,昨天那个——所以——啊啊啊啊,所以我纠结了一晚上的心理历程算个啥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大约是我自出生以来的审美观最破灭的一刻。
*
自从知道了师父是女人,我……我还是没啥变化。
只不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语,在我这变成了“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对我这种淡定的表现,师父表示出了十分的满意,而文先生,表示出了十分的翻白眼。
而我自己却是觉得,以后纵使天塌地陷,泰山崩于前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但还没过几天,我就发现,我太天真了。
*
六月初六,朝廷派了一位钦差来到了悠然居,说南海沿岸有倭寇横行,请武林盟主务必助朝廷一臂之力,剿灭海寇。
师父当场拍胸应下。
当时,我十分不解,便询问师父,自古以来江湖和朝廷都是势不两立,为何此次要帮助朝廷。
回答我的是师父一记爆栗。
“若无国,何来江湖?”
说这句话的时候,师父仿若全身都在散发金光,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何算尽天下的文先生不是武林盟主、绝美如仙的尸大侠不是武林盟主,而只有师父才是武林盟主。
因为真正的武林盟主,心中装着的,是家国、是天下。
*
同日,师父发出了武林盟主令,征集天下英雄前去剿灭倭寇。
三日后,师父、尸大侠、文先生和舞镖头带着我快马兼程,一路奔向南海沿边。
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人,皆是接到武林盟主令前来助阵的江湖英雄。
有九青派的剑术高手,蓬莱派的美丽小姐姐,长天盟不爱穿衣服的盟主,龙行派的大嗓门掌门,四大山庄的四位庄主,待我们一行浩浩荡荡来到南海一座小渔村时,正看到一场激战。
一百多名衣着怪异的倭寇,手里举着泛着诡异光芒的怪刀,正在和一众江湖人缠斗。
那些江湖人中,有一个黑衣人,身若鬼魅,无刀无棒,只靠一双手扭断人的脖子;还有一个藕衣的公子,也是没有武器,只是用一柄杀伤力惊人的扇子扇人。
师父当场就怒了,拍马而起,千机变幻,洒出漫天暴雨蜂针,一记大招,立即将数个倭寇放倒。
尸大侠和众人紧随而上,刀光剑影加入混战。
那一众倭寇,身形诡异,阵法莫测,最奇特的,便是他们的刀,十分锋利,除了几位高手的名器之外,其余人的武器基本是碰上即断。
战事陷入了焦灼。
就在我以为这一场战斗要打上好几个时辰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异变。
师父一个不小心,在发射暗器的时候,探出去的手指头被一个倭寇划了一刀。
下一刻——天地变色。
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到翊圣剑法的终极绝招——九灵映霄,九道剑光冲天而起,仿若九道月华耀目,将整片天空斩裂。
在一众江湖英雄的“风紧扯呼扯呼”吼声中,所有倭寇被瞬间秒杀踏平。
待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被尸大侠打横抱起,一路冲到了渔村里。
文先生不由分说提着我也跟了上去,后面还跟着一大堆满面八卦的江湖英雄。
然后,我就在渔村一所小医馆里见到了天下第一神医——南烛。
当时,南烛臭着一张小脸,瞪着师父手指头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道:
“幸亏来得早。”
尸大侠一脸紧张:“可是伤口有毒?”
“若是再迟一点,这伤口恐怕就要愈合了。”
众英雄:“……”
我:“……”
*
其后,也不知是顾及武林盟主的威望,还是害怕九天杀仙的逆天剑法,总之,沿海倭寇就在这种十分诡异的情况下销声匿迹。
朝廷十分满意,江湖十分满意,沿海百姓十分满意,皆大欢喜,唯一忧心忡忡的,就只有师父。
对此,我十分不解。
“师父,为何倭寇走了,您还是这般不高兴啊?”
“因为,数年之后,倭寇还会卷土重来,那时,可就不是这般的小打小闹了。”
“师父您怎么知道?!”
“因为为师能预知未来,因为为师是——天人啊——”
*
天人,这又是一个传说中的字眼。
传说来自九天之上,可御风飞行,可目贯百里,可预知社稷。
但是在我的认知里,所谓天人,应该是像尸大侠那般的人物,和师父这等尊容实在是沾不上边。
可是偏偏,问过了所有人,甚至连文大哥都告诉我,师父就是真正的天人。
对此,我真是——真是——没空理解啊!
因为其后的几个月里,我变成了带娃的保姆。
之前那个在海边力战倭寇的黑衣人,名叫流曦,是江湖第一杀手,听闻轻功极高,杀人手法天下无人可及,但在我看来,他最厉害的功夫却应该是——造人!
听闻他成亲不到三年,就有了五个孩子,第一胎双胞胎,第二胎三胞胎,而且这五个小屁孩,全部都到了悠然居,全全都变成了我的跟屁虫。
我明天不得不起早贪黑给这五个小祖宗喂饭穿衣换尿布陪玩陪吃□□,用师父的话说,那就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好吧,吃得还是不错……
什么?你问五个娃的爹娘都去哪了?
娃的爹——流曦,受师父所托,去了尸大侠和文先生师父——也就是流霞剑客和负图先生居住的秘谷,去运送什么货物。
而娃的娘,是个叫宛莲心的柔弱美人,非常凑巧的,又怀了一胎,而且具南烛神医铁口直断,又是一胎双胞胎,所以,正卧在悠然居里养胎,每天都有师父嘘寒问暖忙前忙后浓情蜜意,搞得尸大侠日日阴阳怪气。
若不是那位美得像梨花一样的敛风楼少主舒珞也同时住到了悠然居,恐怕这整座悠然居都要被尸大侠的冰寒剑气给冻塌了。
说起这位舒公子,那也是一个传说级的人物,敛风楼自不用说,在江湖之上说一不二,地位极高,而最神奇的是,他貌似很喜欢师父,但是,也很喜欢尸大侠。
不不不,不要误会,舒公子对师父和尸大侠,不是普通的男女或者男男之情,而是那种更温柔、更温暖、更深邃的感情,做个比喻,如果师父是朝阳,尸大侠是月光,那舒公子就是白云,看似随意,却永远相伴。
当然,这些话,我只告诉了文先生。
文先生听完,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瞪了我半天,最后破天荒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想,这是表示我说对了吧。
*
一月之后,流曦终于带回来了师父所要的货物,那是好几车的大木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本以为这是师父偷偷藏在哪里的银子,却不想,这些箱子居然都是给我的教材——没错,就是刚入门时,师父说的那些专门为我准备的教材。
于是,终于摆脱奶娃保姆命运的我,又再次被扔在了书海之中。
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各种各样奇怪的图纸,据说,是无名祖师压箱底的宝贝,师父说她天资不够无法参悟,所以便让我自学。
可是神奇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些图纸,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过目不忘,理解超群,不过几个月,就参悟了半数。
对此,师父是洋洋自得,逢人便夸自己是多么英明神武,收了一个多么聪明绝顶的徒弟,而其余人,尤其是文先生,却说师父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不过,随着学习的逐步深入,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些图纸中,有许多设计,好像都指向了一个特殊的手环。
而那个手环的原理,凭我现在的学识却是根本无法理解。
我捧着图纸去问了师父,师父静了许久,回房取出了一个木匣出来。
木匣里,装着一个奇特的手环,造型和材质我从来都没见过,却透出一股子神秘的色彩。
“这个是时间机器接收器,已经休眠了,这就是带领天人来到此处的法宝。”
师父这般告诉我后,就将手环给了我,让我自己去研究。
可是,这种天界的法宝,又岂是我一个普通凡人能参透的,在经过三个月的无功研究后,我终于选择了放弃,然后准备将手环还给师父。
那日,是一个月圆之夜,我捧着手环走在月光里,刚准备敲师父的房门,突然,那手环动了一下,然后骤然大亮,我只感觉一道金光射入双眼,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里,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前方还燃着篝火。
三个少年坐在篝火边,正捧着破碗喝粥。
见到我醒了,三人忙冲了过来。
其中一个笑呵呵的少年问我:“你没事吧,没摔傻吧?”
我:“摔?”
“对啊,你是突然从天上摔下来的,把地上都砸了一个大坑。”
我愣愣爬起身,揉了揉脑袋,果然,脑袋上多出了一个大包。
“这是哪里?”我问。
“这里是朔州。”令一个面色清冷的少年回答。
“朔州?!”我大惊失色,“我明明应该是在苏州,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三个少年也是一脸惊讶。
“原来你的家在苏州啊,那离这儿可太远了。”笑脸少年道,“不过,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我松了口气:“多谢这位——额——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我?我叫游八极。”笑脸少年一指旁边的两人,“他叫孟羲,他叫朱重八,我们都是这里要饭的小叫花子。”
“游八极……孟羲……朱重八?!!!!”我愣了半晌,悚然大叫,“这怎么可能?!”
“咋了?莫不是我们的名字太霸气了?”笑脸少年好奇。
我彻底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哪一年?!”
“哪一年,自然是至正十四年。”
“至正十四年……”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百多年前,我居然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怎么可能?!
啊!对了!
是那个手环!是师父天人的法宝把我送到了一百多年前!
一时间,我整个脑子都被惊叹号给挤满了,所以,当那个少年游八极问我名字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就答了一句:
“……我叫吴明……”
“无名?没名字的名字?!”少年游八极赞道,“哇,这个名字太牛啦!”
我骤然回神:“不是,我是吴明,不是——”
“你腰上的是什么?”少年孟羲突然又问。
我看了一眼腰上个月刚做出的高仿千机重晖,愣愣道:“这是千机重晖……”
“千机——好名字!”少年游八极击掌,“决定啦,你以后就是我们新入伙的小兄弟,千机子——无名!”
“瓦特?!”
那一瞬间,天人、无名、时间机器、千机重晖、密码、师父……所有的东西轰然在脑中狂闪乱炸,最后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名词。
时间的轮回!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自己真正的命运,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