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了。”
秦莞语声沉沉的补了一句,目光落在了黑沉沉的井口上。
“好了!往上面拉——”
井里传来闷闷的喊声,井边站着的衙差当即往上拉绳子,随着绳子拉上来的越来越多,一个竹制的篮子露了出来,衙差将斗笠拖上来,秦莞便看到了里面沾染着污泥的灰白的骨节,这么看着,秦莞脑海之中仿佛浮出了八年前二姨娘投井的场景。
“你在怀疑什么?”
正想着,燕迟忽然站在了秦莞身边。
秦莞侧头看了燕迟一瞬,“我在想二姨娘投井,又在想这一次柳氏和刘管家案子的凶手,会不会和当年二姨娘投井有某些联系。”
“你怀疑,是有人要为二姨娘报仇?”
燕迟当下想到了这个可能,可随后秦莞摇了摇头,“似乎也不是,柳氏是四年前进的府,那个时候二姨娘已经死了,若是报仇,倒是刘管家当年有可能参与了……”
“然而第一个死的却是柳氏。”燕迟语气沉沉的说了一句,话音还没落,紫竹林之外忽然来了几道身影,燕迟转眸看出去,秦莞也跟着他往外一看,这一看,秦莞不由得眉头微扬,来的人,竟然是秦霜、秦湘姐妹,而站在她们之间的,竟然是姚心兰。
“世子殿下,我出去看看——”
燕迟不认识秦府的女眷,秦莞却是不能当做没看见,秦霜和秦湘也就罢了,姚心兰可是被她费了力气治好的,好端端的,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莞从紫竹林内走出来,秦霜看到她当即冷哼了一声,秦湘眼神漠漠的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没什么表情,只有姚心兰往前走了两步要来拉秦莞的手,“听说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点了九妹妹跟着帮忙,原来是真的,难怪这两日九妹妹没去我那里。”
秦莞上下打量了一番姚心兰,见她气色尚可才放下心来,“大嫂怎么过来了?这里都是衙差在办公务,何况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势必会……”
姚心兰怀着秦府的嫡长孙,其本人也得蒋氏疼爱,而这紫竹林藏着两条人命,可是蒋氏眼中大大的不吉之地,如果被蒋氏知道姚心兰竟然来了此处,一定是会不喜的。
姚心兰摇了摇头,又回头看秦湘二人,“府中出了这样的事,这两天我和霜儿湘儿都被拘着的,就说不许我们看不许我们问,可这人啊,不让做什么,反倒是越勾起好奇心,我瞧着今日天气晴朗便出来走走,我们三人本来是要去逛菊园的,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边来,如今这里也不是禁地了,我们就在外面看看,不碍什么的。”
姚心兰如此说,秦莞也没了法子,这边厢秦霜上前一步,“就准你来,我们就不能来?”说着看向林中,隐隐绰绰的看到些身影,“那就是睿亲王世子殿下吗?”
燕迟站在竹林深处,而林子里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秦莞刚才看外面还算清楚,可从外面看里面哪能看到什么,秦霜什么都没看清,问的又是哪道身影?
秦莞没答话,只和姚心兰说,“大嫂走一会儿便回去吧,这里到底有些不宜。”
姚心兰拍拍秦莞的手,“我知道,你且放心便是,你也别把我当成了胆小娇弱的,要不是怀着孩子,我还真想去林子里看看。”
秦莞有些无奈,姚心兰却压低了声音问道,“刘春当真死在了井里?那井有多深?我竟然不知道,这林子里面还有一口井……”
“是死在了井里的,多深我也不知道,多半是寻常井的深度,这件事没出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姚心兰压低了语声,秦莞便也跟着低声回答。
秦霜眉头一皱,“大嫂在和她说什么悄悄话?”
秦霜那一闹,果然闹得林氏不得不在她将养好之后解了她的禁足,只是看起来,上次落在井里的惨痛经历,并没有让她的性子收敛几分。
姚心兰直起身子来,“我在问九妹妹林子里的井有多深。”
这么一说,秦霜到底还是面色微变,她转身,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花棚,虽然那口井已经被填上了,可掉入井中的恐惧还未完全消失,而且她知道,就在她掉进去被救出来的那天晚上,那花棚之下便死了人,还是死的她最讨厌的八姨娘。
秦霜背脊稍稍一寒,“多深……自然是那口井一样深的……掉下去摔不死人的。”
这么一说,秦霜忽然面色一白道,“等一下,我那个时候说我在井底下摸到了死人骨头,然后看到母亲的面色变了几变,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母亲想到了紫竹林里面的那口井,那口井里面不是跳下去一位姨娘吗?”
秦霜一脸的惊悸之色,这边厢,秦湘却眉头一皱,“六妹妹可不要胡说,母亲那时候是担心你,什么死人骨头不死人骨头的,母亲才不知道。”
秦湘语气漠然,还有高高在上的教训人之感,直听的秦霜心底恼怒,那一日她被那样围追,若非那般,她也不可能掉进去,而她那般呼救哭求也没用,这个平日里人前待自己百般好的五姐姐更是一语不发,自然,她是为了帮她的母亲,可囚禁自己的正是她的母亲,由此可得,这母女二人对自己的关心也并非是真!
秦霜哼一声,“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祖母都知道!当年那姨娘进府的时候我和五姐姐还是稚童,不过如今想起来,那时候母亲不甚喜欢那位姨娘呢……”
秦湘看了秦莞一眼,面色登时更怒了!
“秦霜!你胡说什么!你竟敢污蔑母亲!”
秦霜眼睛一瞪,本就胖的腮帮鼓的更大,“我污蔑!我只是说母亲不喜欢那姨娘!又有何不对?!父亲那时候那般宠爱那位姨娘,母亲不喜也是正常,我又没有说是母亲害了那姨娘,你紧张什么?我又哪里污蔑母亲了?!”
秦湘有些着急,看着秦霜一张一合的嘴恨不得上去撕了,“秦霜!你给我住嘴!你好大的胆子!你还说你没有污蔑母亲?!”
“我没有!我就是没有!是你做贼心虚!”
秦霜双手叉腰,不像从前那般跟在秦湘后面转了不说,和秦湘吵起架来,声气更是一声高过一声,平日里做惯了淑媛贵女样的秦湘竟然一时拿她没有法子!
秦莞扶着姚心兰往后退了两步,姚心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五妹妹六妹妹莫要吵了,周围有下人,林子里面还有衙差大哥,莫要吵了,太失礼了。”
秦霜胸脯起伏着仍然气呼呼的,秦湘闻言却是红了眸子,跺着脚道,“大嫂应该说秦霜!这里这么多人,秦霜说的那是什么话!旁人听见,还以为是母亲真的做了什么!”
姚心兰叹口气正要说话,秦霜胸脯又是一挺,“我说什么了?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我污蔑母亲!我怎敢污蔑母亲!分明是你听话听错了意!”
秦湘从前觉得秦霜性子急脾气爆脑袋十分愚笨,亦好拿捏,所以才屡次挑唆着让她成为了自己的马前卒,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秦霜会这样吼她,可气的是,这时候的秦霜一点都不笨,反而反应极快,句句话都将自己说了个没理。
秦湘一口气闷在心口,吼不出去,又不能打人,再看着姚心兰撑着腰身万分无奈的样子,只狠狠一跺脚转身便走,“我去告诉母亲,你等着!”
“五妹妹……”姚心兰唤了一声,秦湘却越跑越急,眼见得是不理会她了。
姚心兰无奈的摇头,这边厢秦湘一走秦霜也有几分怕了,不由一把拉住姚心兰,“大嫂,大嫂救我,母亲会不会又把我关起来……”
姚心兰有些头疼,“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吵的那般起劲?”
秦霜轻哼了一声,低着头咕哝道,“我心中早就有怨气,五姐姐却扣我一顶污蔑母亲的帽子,我明明没有……我看她就是做贼心虚!”
“我的好妹妹,你可少说两句吧。”姚心兰苦笑连连,“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了,你是小辈,这话实在是大大的不敬,怪我,怪我不该带你们过来,湘儿是肯定要去告诉母亲了,你随我先回去,待会儿我会替你说项几句,可你也得和湘儿赔不是才是。”
“我不……为什么我要赔不是……”秦霜满眸不甘,很是不情愿。
“因为你这话的确不敬了,难道你想被继续禁足?”
姚心兰仍然漫声漫语的耐心极好,秦霜一听“禁足”二字顿时抿紧了唇角,姚心兰便将她一拉,“好了,想过这关就照我说的做,不准不听话。”
说着看向秦莞,“九妹妹,这事闹的不美,我得回去了。”
秦莞点点头,“大嫂保重身子。”
姚心兰“嗯”了一声,拉着秦霜往回走,秦霜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从前我事事听她的,现在我不听了,她便有了和母亲告状的花招……”
秦莞站在原地,秦霜的抱怨声渐小,一旁姚心兰仍然细声细语的和她说着什么,秦莞看着姚心兰的背影,只觉她这大嫂当的十分好,想来以后必定也会是个好母亲。
秦莞又站了片刻,等姚心兰和秦霜走远了才转身,这一转身,便见燕迟走到了竹林入口处来,正看着她,秦莞忙走过去,苦笑道,“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燕迟没说话,只朝姚心兰二人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都说秦府家风严正,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名不副实。”
秦莞苦笑更甚,“毕竟是小辈……”
燕迟对秦莞的解释半点不认同,只转身朝着林间扬了扬下颌。
秦莞见状迈步,二人便又一起往紫竹林深处而去,“小辈如此,长辈也不一定好,刚才那位六小姐说的话,倒是合了咱们推断的意思。”
“我们只是照着世情推的,可实际上如何却是没有定数。”秦莞语声疏淡,世情可以参考,可实际上,许多案子都有违常理,具体怎样,还得看线索如何。
“那是自然。”燕迟点了点头,忽而道,“此前你住在何处?”
秦莞一听这话脚下一顿,好端端的,怎将话题移到了她的身上,“此前住在西后院,距离柳氏和刘管家的院子不远,世子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燕迟自然不能说他早就知道了她从前住在西后院,只是昨日真的走到了西边看到了那边的荒杂心中方才更为不适了些,“为何让你住在那里?”
秦莞垂眸,唇角的薄笑却无苦涩,只语气淡淡的,“孤身一人,又没什么用,有个一砖一瓦遮风挡雨已经很好了。”
“那你坠入半月湖又是为何?”
秦莞抬眸看着燕迟,凭燕迟的性子,是不会对别人的过往经历感兴趣的,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那一夜下了雨,我失足坠入湖中。”秦莞眼神坦然,语气平静,说的再真切不过。
燕迟却道,“是不是有人将你推了下去?”
秦莞心底仿佛被针轻轻的扎了一下,事情过去这许久,燕迟是第一个怀疑她的落湖可能是被谋害的人,从前的九小姐孤苦无依,后来的她自己亦是绝望无助,不管是九小姐还是她,是生是死都无足轻重,秦莞没想到燕迟能想到这一环来。
摇了摇头,秦莞面上一派泰然,“没有,殿下多虑了。”
说着话,秦莞看向竹林深处,“应该挖的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话音落下,秦莞大步的朝井口方向走去,燕迟在后面凝眸看了她一瞬,跟了上。
“没有了?再看看,既然要请出来,可不能落下了。”霍怀信看着黑漆漆的井口,正吩咐井底的衙差再看看,井中传来闷闷的人声,是底下的衙差答了话。
霍怀信直起身子,一回身,见燕迟跟在秦莞身后走了过来,眸色当即一深。
“世子殿下,九姑娘,底下人说挖的差不多了,再往下已经挖不到什么了,我让他们再看看,确定没有了再上来,。”
霍怀信脚边的毡布上,已经有一大摞沾满了污泥的骨头堆在一起,秦莞一眼扫过去,走上前蹲下身子道,“缺不缺什么,我看看就知道了。”
白骨已经在井里埋了八年,上面大都裹着厚厚的散发着腐败恶臭的污泥,便是霍怀信都道,“九姑娘不必麻烦,让他们多看看便好了。”
秦莞摇了摇头便开始挽袖子,“没什么,刚好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
霍怀信看一眼燕迟,见燕迟只是看着秦莞并没有阻止方才没继续劝下去,“好,那九姑娘瞧瞧,若是有什么断骨或者伤痕之类的,那这件案子就不简单了。”
这想法也正是秦莞的想法,二姨娘虽然尸骨在井中,却不一定真的是投井而亡,当年亲眼所见的侍奴已死,不能单凭蒋氏等人的一面之词。
这么想着,秦莞已经开始动起手来,先将白骨上的污泥大概去掉,分清楚是什么部位的骨头之后便按照人形在地上摆弄了起来,头骨,胸椎骨,腿骨……
霍怀信和燕迟早见过秦莞如何将一个人的头颅骨拼出来,现在看她摆出个人形来也不诧异,而秦莞依旧十分专注,她这样一个貌美温柔的小姑娘,将大男人看着都有些害怕的人骨拿在手中且一派寻常神色,直将一旁的衙差们都吓了个半死。
霍怀信扫了一眼,哈哈笑道,“九姑娘不愧是小医仙啊,对人体之骨脉真是了若指掌。”
这话自然是说给衙差们听的,秦莞心无旁骛,很快,一个人的头,上半身,下半身,以及双手都初现了形状,没多时,秦莞又在一旁拿过了骨盆,如此,一个人的上下半身便连接在了一起,秦莞一边将其他的骨头填补进去一边道,“没有受过伤,骨头都是完好的。”
霍怀信呼出口气,要是这姨娘也是死于非命,那可就有一桩八年前的命案要破了。
光想一想就让他觉得头疼万分。
话音落定,秦莞拿了两根肋骨拼了进去,她手一动,一不小心将适才放好的骨盆碰的移了位,秦莞忙放好肋骨去将骨盆移回来,就在这时,她的眉头忽然一皱。
成年女子的骨盆宽大而矮,骨质较轻,因着污泥的附着,秦莞适才并没有看到耻骨部分的性状,可此刻,她不留神的一碰,恰好将那里的污泥碰掉了,耻骨一下子露出来,只让秦莞的眼瞳狠狠的一颤……
“我们猜错了。”冷不防的,秦莞忽然出声。
燕迟本就看着秦莞,此刻立时上的前来,“哪里错了?”
秦莞死死盯着耻骨上的瘢痕,“二姨娘不仅有过身孕,她……还生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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