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非还是得靠自家兄弟,重新任职不过手到擒来。他如今在中枢,显然已是百官忌惮的人物,不过,四姓可不再是钟山政变前的铁板一块,江左从来讲究的是政出多门,成去非欲一家独大,便是四姓也难能容得了他。”
姜弘一番话,已然将成去非视作未来可预见的最大隐忧,众人听他分析地不无道理,纷纷应和起来,唯邵逵并不能十分认同,并州之事,时人皆云成去非不过为增个人声望,以壮权势,倘真如此,他自不必屡屡以身犯险,身先士卒,拼力抗敌,如不慎丢了性命,要那权势又作何用?况且,成去非于江左所行种种,无一不利于国朝,无一不利于百姓,便是许大人亦时时称赞成伯渊乃真人杰,不为门户私计。邵逵的沉思很快被姜弘打断:“邵将军为何独独不语?”邵逵回神道:“主薄既言徐州前车之鉴,江左未必就想不到,四姓若来争荆州,彼此僵持,成去非未必就能全胜,今上断然也不会任由四姓连荆州也夺了,能让大家都满意的,无非还是如同当初许大人出镇的法子。”
旁侧卫宝冷笑两声:“那要看乌衣巷的大公子有没有这份心了,他要是打定主意做权臣,或是更上一层楼,你我还真不得不防,许大人在一天,扬州那帮所谓高门大姓,定不敢轻举妄动,但说句难听的在前,即便日后许大人不在了,扬州也休想拿荆州当软柿子捏。”
四人中最年长的刘藻沉吟接道:“主薄的话,我等可先放心上,现下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江左向来热衷于内斗,只要中枢不来无事生非,天子照例是我等的天子,朝廷也是我等的朝廷。”
话至如此,几人大略有了方向,一时散了,周密同邵逵走在后头,两人仍小声交谈着,邵逵道:“此事还须探探大人的意思,当初钟山那么大的事,大人尚沉着气到最后一刻,长史以为呢?”周密掂量道:“邵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先帝初年,荆州一度同扬州僵持不下,人心惶惶,动荡迭起,直到大人出镇,这十几载间,荆扬才算基本相安无事,皆为大人之功。日后大人百年,荆州能维持此局面,再好不过。”邵逵叹道:“那是因先帝到底知晓,大人乃忠良,没存一分歹心。”
“邵将军曾在并州同那乌衣巷的大公子也算共事一段时日,觉那成去非为人如何?”周密想起这么一茬,遂闲来相问,邵逵看了看前面也正在彼此交谈的几人,低声道:“大人平日里如何夸赞的,那大公子就是什么样子。”周密轻“哦”一声,不想一贯颇为倨傲的邵逵竟对成去非似多有好感,而“生子当如成伯渊”这乃许大人素日感慨,盖因大人几个儿子恰与成去非年龄不相上下,却皆中人之姿,无甚拔萃之处……不过大人亦常作他语“惟愿吾儿愚且鲁”,可见人太聪明了,未必就是美事,周密好一番思想,无奈摇了摇头。
就在荆州一忧许侃之病,二忙应节物事之际,中枢忽下一道旨意:凤凰六年的元会,各州郡长官需亲自至建康朝贺。中枢的考量自是因考课法新行一载,验收乃常理常情。台阁中大尚书一众人亦忙于京官这一年间的升黜迁徙归档,不遑暇食。这却并无碍其余人等时刻度量于僧乱一事的进展,凤凰五年的年节,注定难能过得成天平地。
三司既介入此事,案子便是要走最正当的流程,百官私下早议过天子此次直下中旨,无非为保全殿下声誉,百官自以为参透机关,而刻意忽略僧乱背后极有可能所隐含的曹社之谋,一心欲洞烛其奸的成去非,于百官看来,不过是萧墙之内,愈发显山露水的鹰扬之臣罢了,天子既已表态,何故强硬封驳迫之?至于向来口称三昧的殿下,心底是否还能浪静风恬,外人亦无从探究一二。
然几日过后,三司所呈结果却是“拷治榜掠,无所得谳”,实因事发流血之日,首犯皆毙命于当场,余众因服药之故,尚有难能记忆者,让三司谳治的几人颇觉棘手,不过众多兵械,仍不得不警醒人心,即便僧徒或因罢佛一事不满,遭人怂恿鼓动,然如此数目庞大器械,绝非朝夕可备,必定早有图谋,是单纯僧首存犯上作乱之心,还是另有他人,三司出于此种考量,在上报天子而后,经廷尉监吴冷西建言,仍要从兵器入手再继续谳囚。
夜色深重,吴冷西踏着打更之声匆匆进了成府,却被赵器先领至一室:“大公子正在同前扬州刺史周云冀周大人议事,吴公子稍候。”听赵器有意解释得清楚,吴冷西心中大略猜想到一些内情,周云冀正是故去领军将军周休之子,因丁忧解职去官,扬州刺史一职便由大司徒暂领,天下州郡要职,不出几大世家之手,不过现下即便是四姓之间,此消彼长,亦渐成微妙之态,吴冷西独自饮茶沉思良久,等赵器再次进来传话,方起身整了整衣裳,往橘园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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