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又与天元之棋成掎角之势。
“汉太祖刘麟仿前朝大殷朝堂,设丞相,开文武百官之先河,分立六部。后景运年间政令改制,废丞相,设三公九卿、成郡兵府,开辟军屯制,老朽见解;祸在一时,功立千秋,不愧中兴之帝。”
“我以黑棋四枚断天下政令之中枢,使下不可上达天听,圣令不传四海,天下云扰,久祸成灾。”
老头又夹棋五枚,放于天元右侧白棋交错处道:“中原门阀,豪盛而鼎立,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视家规大于国法,视族利高于国本。舞屠年间犹其猖獗,致使国破成灾,顽疾之患,难以根除,老朽撩拨三分即可,自成动摇社稷支柱的蛀虫,无需多言。”
白棋十二枚,见缝插针,在棋盘下方成一字长蛇和黑棋对峙。
老头抚须眯眼淡淡道:“舞屠末年,八王叛乱,涂炭生灵。致使匈奴铁蹄刚退,苍生又遭人劫兵祸。今新皇登基四年有余,以宗法约束管辖亲王国戚,刑法酷烈,诸王苦不堪言,才有当下荆楚江南数道王侯谋逆造反,老朽早在十年前就下此伏笔,算是徒耗大汉国力,由盛转衰。”
老头又倒上一杯浓茶,嗤笑道:“看看,几代帝王将相倾力打造的铁桶江山,这不就成了漏洞百出的破桶么?当年你极力促成广文刘骥北伐,不惜身死北塞,为大汉北境得以喘息数十年,更是留下遗计青囊让刘骥建三府戍守北塞,自认大汉外患在无忧。可曾想过在坚固的城池也有薄弱的地方,那便是城池里面。”
老头又掏出一个茶杯,满酌上后放在棋盘另头,似乎对他一生亦敌亦友的那位故人感到不值,略微叹息道:“你是意气长存铁骨铮铮,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在的时候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死之后呢?”
老头喟然长叹,攥起一大把棋子,悬在棋盘上方道:“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这大好的万里锦绣河山就像一张白纸,被奸佞枭雄,帝王将相留下一点或一撇的墨点,有人能画巍峨巨峰来,有人能描出千丈流瀑。更有人能毁乱朝纲乱写一同。纸张已无几处能落笔的留白,老夫自认比他们都要强些,不去和当世争夺空白处,反其道而行之来撕碎这张山河纸幕!”
他眼神越发凌厉,将抓在手上的棋子尽皆洒落,一颗一颗再去布置好,嘴里念叨:“苦凉天灾致人祸,几十万大汉青壮堆积如人山,西陲之外黑羌连年犯境,掣肘难断。老夫用棋子三枚偷巧来做金锁,算是壮士断腕来破局格外,使九州七十二郡失其一。论他滔天大浪,割地举旗,人人可称帝,人人可称王。只困于七郡之地。”
老头从散落棋盘上捏住三枚白棋,舐-去原有的三颗黑棋,取而代之。
做完这一步,老头双手开始微微发颤,将棋盒里所有的白子尽皆掏出,平摊开双手接住。
“四举拆遍大汉引以为傲的支柱,伤其筋骨却不致命。老夫当年就是酷骜性烈,才得此下场,自知今生难以善终。当年负你再负她,早就心灰意冷,也就无所谓那身前功名生后骂名了。”
老者泼洒手中棋子,落于黑棋最多的天元之上,白棋倾泻将黑棋砸落数颗在埋入其中。这一阵玎玲哐啷的响声让刚才进入好梦的茶馆掌柜给惊醒。掌柜见这个老头跟小孩一样把棋子摆弄一通,地上还滚落数颗,勃然大怒。虽说这棋盘棋子日久生灰,他自己都忘了上次和人对弈是哪年的事情,可毕竟是他的私物。
他能自己糟践,可不许别人破坏。
掌柜拍桌而起,正要出口开骂,可见到这老头两眼瞪的滚圆,满嘴白须杂乱,随着他胸口起伏在哪那晃动,一脸的拼命相,话都吐到嘴边一时竟是喊不出来。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的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老头没有注意到茶肆掌柜的念生念灭。看着已经杂乱无章的棋盘上黑白交错,看不出原先只有黑棋落子的井然有序,无力的坐下身,倚靠在桌旁喃喃道:“此举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就像我当初踏上入长安的路,就像你当年答应刘骥随圣驾北伐。不论结局如何,都回不了头,转不过身。”
老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放回棋盒,收拾妥当,见到地上还掉落的几颗,连忙蹲下身去拾。
茶馆老板见他年纪大,终究是心肠软些,过来添了些热水又帮忙一块捡。
老头失魂落魄的走出茶馆,看着空空街巷,仰天嘶吼道:”我姬城鸣!怎甘一辈子默默无闻?怎甘就这样闲度一生?你叶荆岚画地为牢,我姬城鸣却不愿作茧自缚!“
老头使尽力气喊出后,笑意爽朗,将身上蓑衣随手一扔,就这样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