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不,不是不必回来,是压根不许她回来。大夫人是要舍弃她这个女儿!
这怎么可以?一个没有娘家仰仗的女儿,即便在外头受尽欺凌,也不会有人管她的闲事;何况,此言一出,人人都知道她被傅氏冷落,哪怕是程家,也会因此瞧不起她,她还怎么在程家立足?
傅珍抱住母亲的腿,哀哀哭道:“娘,你怎能这样对我?好歹我是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
大夫人微微阖目,“可是我希望,从来没生下你这个女儿。”
她俯目看了一眼,决然抽身而去。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傅珍颓然躺倒在地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走出了门,大夫人还隐隐听到房内的啜泣声,心中微微不忍。可是她也没法子,她必须给傅瑶一个交代。
那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若不能做到令她满意,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受苦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大夫人不禁胆寒:明明二房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物,怎么偏偏养出了一条毒蛇呢?
大房里的动静并未传到二房里,大夫人的评价他们更不曾知道。
陈氏脸上是一片满足的笑模样,自从看到傅瑶与太子恩爱相处的光景,她才扎扎实实地放下心来。且瞧着太子那般俊秀,想来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虽说这两者并没有任何关联。
傅徽照例在收拾他那套钓具:今天女眷们都进宫,他也趁机过了把瘾,并且收获颇丰,至少晚上有鲜鱼汤喝了。
趁着妻子心情上佳,不会计较他偷溜出去的事,傅徽笑问道:“如何?阿瑶一切皆好吧?”
“被你说中了。”陈氏道,“太子殿下倒是个有心的,阿瑶看来也没有吃苦。”
“我就说如此,”傅徽乐呵呵说道,“上回太子来咱们家时,我就瞧料了三分,你没见太子一看到咱们阿瑶,把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数你能,”陈氏嗔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盯着太子殿下细瞧。我一见到太子的衣裳,就慌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顾得上太子的眼色?”
“所以说你不如阿瑶,你瞧瞧,她的胆子可比你大多了。”傅徽说道,语气里很有几分骄傲,毕竟那是他的女儿。
“娘,你瞧着太子殿下是不是真心对妹妹好?”傅湛问道。
“嚯,你倒操心起你妹妹来了。”陈氏瞟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怕妹妹受欺负么?”傅湛讪讪道。
陈氏哼了一声,“那你大可不必,你妹妹在宫里好得很,阿瑶可比你懂事多了,太子殿下也不知比你这傻哥哥好了多少倍。”
虽然被说傻,傅湛反而放下心来。他本来有些担心,秦爽一事会不会影响傅瑶与太子的感情,现在看来他的忧虑是多余的——也是,以傅瑶的聪慧,一定能将此事圆过去吧。
傅湛趁便问道:“娘,妹妹有没有问起我?”
陈氏白了他一眼,“问你做什么?文不成武不就的,摊上你这么个废物哥哥,也是阿瑶倒霉。”
傅湛愁眉苦脸地摸摸头,“娘,你说我不通文也罢了,这武怎么就拿不上台面了?明明我的功夫,比京中多少士子来得强呢!”
“你既这般能耐,怎不考个武举回来?”陈氏没好气说道。
谁知傅湛却点了点头,“好,我明年就去考武举。”
说罢就要去院中演练棍棒拳脚,陈氏忙拽住他,“别胡闹,说句玩话你还当真了?”
谁料傅湛却神情庄重,“母亲,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去考武举,以后投身沙场,出将入帅,一酬壮志。”
陈氏竖眉说道:“这话你想都不要想,咱们傅家虽不昌盛,也用不着你到沙场上去挣命。你愿意过那刀头舔血的日子,娘可不想日日在家为你提心吊胆,你还是老老实实捡起诗书,图个功名要紧。”
傅湛只好悻悻地走出去。
傅徽此时才插嘴道:“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他喜欢什么让他去不就得了,再说,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万一是个女娃儿呢?”陈氏瞪他一眼,抚着肚子忧愁说道:“我就湛儿这么一个儿子,怎能放心得下?何况他现在还是独身一个,若成了家,我也能少操心些。阿瑶已经进了宫,看着虽好,可宫里人哪是好相与的,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倒也罢了,原是圣命不可违,我现在只希望湛儿能老老实实守在身边,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罢了。”
傅徽叹了一声,揽着夫人的肩膀,似是劝慰她,又似是劝慰自己,“会好的,都会好的。”
大夫人处置了女儿,还专门去书一封,向傅瑶汇报进度。
傅瑶看完手里的信纸,脸上不禁露出微笑,她随手将书信扔进火盆里——事情既了,这桩心事也能放下了。
陈氏也专门来信,跟她说了些家中境况,字里行间,顺便提及三夫人的诡计。傅瑶看后,反而咯咯地笑起来。
秋竹咦道:“良娣为什么事这么高兴?”
傅瑶捂着嘴,将信纸递给她,“你自己看。”
秋竹看完也不禁失笑,“这三夫人也太滑稽了,七小姐才十三岁,八小姐更小——真亏她怎么想得出来!”
三夫人虽异想天开,秋竹却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傅瑶的脸色,“太子殿下不是心性不坚之人,良娣不用为这个担心,不过,这生男生女,还真是一桩大事。”
傅瑶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换做成德帝的妃嫔,一定是希望生下皇子远甚于公主。
可傅瑶的情况不大一样,从来皇子娶亲,都没有将侧室扶正的先例。即便她生下皇长孙,依旧是个良娣,并无成为太子妃的指望。相反,由于这个孩子的存在,一旦太子妃正式入主东宫,必定将她和孩子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面临的种种麻烦是少不了的。
出于这些考量,傅瑶其实更希望生下的是一个女儿——这样她可以省心,别人也能放心。
可惜,她无法决定这一点。就算把现代技术搬来,可以查验孩子的性别,她也没法改变固有的情况。如今她能指望的,唯有叵测的天意。
她也曾问过这问题,元祯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要是咱们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孤都喜欢。”
“若一定要您选一个呢?”傅瑶任性问道。
元祯思忖了一回,“那就还是男孩吧,父皇也很想要一个皇孙。”
果然还是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傅瑶腹诽道。也是,元祯身为太子,自然志在皇位,博得成德帝的喜欢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她的顾虑又值得什么?
大概皇后殿下的愿望,才是与她真正一致的。傅瑶暗道。皇后应该不愿她生下男儿,这是她与这位婆婆唯一的共性。
元祯默默地看着怀中人,从他这里望去,只能望见一个鸦青色的头顶,黑鬒鬒的头发,以及两片飞速扑闪着的长睫毛——表明这女孩子正在胡思乱想。
他甚至可以猜到这女孩子在想什么:她一定在祈祷生下的是个女儿,这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她这人天生懒散。
可是她却不知,元祯的确希望她生下一位皇孙:不是为了他的以后,而是为了她的以后。
他希望她成为他的妻,不是良娣,而是名正言顺的——妻。这个过程或许麻烦,可他会尽力去做,而一个皇长孙的诞生,无疑会使这一关更加顺当。
傅瑶在胡思乱想中竟然睡着了。
元祯将她的头颈轻轻挪开,放到枕上,一壁替她掖好被子。自己却躺到一旁,以手支颐,看着沉睡中的容颜。
在梦里她很平静,也很生动,嘴角甚至轻轻勾起,带点狡猾的笑意——这比她平时故作温顺的模样来得老实。
元祯不禁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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