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信任和嘱托,既没保护好姑娘,也没照顾好公子,反倒累得公子操劳,费心把奴婢老两口安排到府外安养晚年。”
张金也跪下了,老泪纵横,哽咽诉说:“老奴惭愧,等到了九泉之下,哪里有脸见老夫人!每思及此,恨不能立即下九泉请罪,可公子又委以信任,吩咐老奴两口子看管夫人的嫁妆铺子、田庄等等,故暂时不敢撒手。唉。”
张明玮面色沉静,叹息道:“起来,都起来。我知道你们尽力了,并无责怪之意,只是触目伤怀罢了。”
“其实,嬷嬷是这两年才出去的,是我的意思。”谢正钦搀起两个老人,冷静地解释:“事实上,他们在外头更妥,专注经营,免得西院那位总想插手接管母亲的嫁妆,我烦不胜烦,索性一举绝了她的念头。”
“也好。”张明玮颔首赞同,笑道:“金子和小吴负责看管,等日后你成了亲,就让外甥媳妇接手。那些陪嫁,全捐了给佛寺做善事都行,但绝不能便宜许氏。否则,外人岂不看我张家没点儿血性?”
“您放心,奴婢两口子日夜不敢松懈,发誓要给公子看好!”
张金附和道:“如今只盼少夫人进门了。”
外甥媳妇?少夫人?从前谈起时,谢正钦气定神闲,但今天,他心里却立刻闪过一个轻盈身影,那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慧黠灵敏、妙语连珠……
“钦儿?”
“正钦?”
“啊?舅舅。”谢正钦猛地回神。
张明玮眼神锐利,洞察人心,暗暗担忧,却不动声色,和蔼地问:“听说,你已和朋友约好一起赶考?”
“是。”
“我不介意多带几个年轻人,但他们必须听从管束。”张明玮不怒而威,淡淡道:“若有不乐意被管的,大可自便。”
谢正钦一本正经道:“岂有不乐意的?只怕我一嚷,转眼又添几个同伴。”
“那你可别嚷。”张明玮慢条斯理说:“你是去赶考,不是郊游,呼朋引伴的,像什么话?”
“哈哈哈~”谢正钦朗声大笑,张金夫妇亦忍俊不禁。
几人正有说有笑,却突有个管事求见,毕恭毕敬道:
“小舅爷,大人的上峰和几个同僚来访,邀您去书房品尝新茶。”
“哦?”张明玮放下茶盏,为官多年,对应酬习以为常,起身微笑道:“难得来临城,自当一会。”
那管事又道:“公子,大人说了,您不必陪着会客。”
谢正钦只得点点头,恭谨说:“舅舅慢走。”
“唔。”张明玮背着手,迈着方步,随管事去了前院。
片刻后,厅内只剩三人。
谢正钦想了想,开门见山道:“嬷嬷,我有一事请教。”
“哎哟,公子有话尽管吩咐,‘请教’二字折煞人了!”吴氏屏息等候。
谢正钦便问:“嬷嬷,府里的卖身契,都是谁管的?南院的下人,卖身契可是归我?”
“别说南院了,这整个谢府,将来都是您的!您可是嫡长子,名正言顺,谁也越不过!”吴氏头一昂,误以为许氏又挑事,关切地问:“西院又挑事了?她这次使了什么阴招?”
谢正钦愕然,安抚说:“不,您老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一问关于卖身契。”
“你陈嬷嬷办事办老了的,她难道不明白?”吴氏纳闷皱眉。
谢正钦解释道:“她忙着打点我赶考的行装。”
“哦。”吴氏恍然大悟,随即细细地告知:“按理,谁掏银子买的下人,契书就归谁。譬如,以谢府名义买的,就是谢府的奴婢,卖身契由执掌中馈者代代接管。”
权贵公子,从未沾手繁琐家务。谢正钦愣了愣,一惊,立即问:“假如是个人买的,就不算府里的了?”
“公子没去过牙行吧?那儿天天卖人买人,只要买得起,当场就能交付卖身契。”吴氏疑惑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正钦并不隐瞒,坦率告知:“因为小乔。阿诚查过了,她的卖身契不在南院,而在西院。无论谁买的,只要进了谢府,就是府里的人!”
“究竟怎么了?”吴氏有些糊涂。
“莫非她的来历有问题?”张金忠心耿耿,直言不讳。
谢正钦坚定道:“她的来历没问题!既是南院的人,卖身契可有法子拿回来?”
“这件事,是小乔提的?”吴氏不答反问。她生性精明,心思瞬间转了又转。
谢正钦摇摇头,沉声说:“她为了我,彻底得罪了许氏,昨夜又指认王茂兴作恶,许氏焉能不恼怒?过几天我就要出远门了,她无依无靠,恐被许氏报复折磨。所以,必须拿回卖身契,以免她受制于人。”
“这个、其实——”吴氏本欲继续试探,却被丈夫悄悄轻扯后衣摆,便停顿,她转念一想,爽利道:“公子的意思,我已明白了!卖身契一事,以您的身份不宜开口,容我想想办法,寻个恰当理由,把它拿回南院保管。”
吴氏话里有话:卖身契该由南院保管,而非其它。
但谢正钦没听出来,他欣然一笑,赞道:“我就知道,嬷嬷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的!不过,事先我要听一听计策,如若可行,再去办。”
“您放心。”吴氏胸有成竹地表示:“那毒妇的手段,差不多我已见识过了,小舅爷在呢,她连院门也不敢出,何愁拿不到卖身契?”
谢正钦言出必行,且雷厉风行,一指椅子,说:“坐,咱们这就商议商议,尽快定下个办法来。”
“是。”
张金夫妇答应了,却并不落座,坚持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对策。
晌午,前院留客。
谢正钦未接到传唤,想是父亲怕外人扰乱自己的心神,倒乐得清闲。他也留饭,张金夫妇饭毕,把儿子叫到僻静处,惯例见面就训一顿:
张金威严嘱咐:“用心办好每一件差事,不论大小,统统不准敷衍,别丢了我的老脸。”
“知道了。”
吴氏抻了抻儿子的袖子和衣摆,慈爱说:“臭小子!衣衫总穿得歪歪扭扭,又脏兮兮,就没人笑话你?”
“哪里脏了?我天天换。”张诚用力拍了拍衣摆。
吴氏不容忤逆地告知:“诚儿,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亲,我和你爹四处打探,已看中了一个姑娘,打算讨了给你做媳妇。”
“啊?”张诚睁大眼睛,急忙问:“谁、谁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你江升叔的小女儿,知根知底。”张金答。
“婷妹妹?”张诚倏地脸红了,挠挠头,嘟囔说:“太小了吧?上个月刚及笄。”
“嫌小?那算了。”
“哎哎!娘,我没嫌她小。”张诚摆手否认
吴氏笑骂:“还装呢,我一试你就急了!婷儿及笄,你送了那么厚的礼,吓得她不敢收,推来推去,你差点儿把她推倒了,是不是?”
“没推倒,我拉住她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动了手,就得负责。”吴氏见儿子十分满意,便干脆利落道:“那就这么定了!快则年底,慢则明年初,你今天就亲口告诉公子,请他抽空赏脸喝喜酒。”
张诚红着脸,点点头。
待两口子独处时,张金才问:“老婆子,需不需要提醒诚儿小心秋月那丫头?”
“不!一辈子也不能说,烂在肚子里吧。”吴氏叹了口气,解释道:“依我看,秋月别有用心,阿诚和小乔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为免节外生枝,索性叫诚儿不知情,让他踏踏实实地娶亲,长长久久地追随公子。”
“好吧。”张金被说服了。
转眼,七月初六到了,这一天是谢正钦的生辰。过了生,他就要赶考。
因谢衡有令,便只摆了两桌,席间尽谈论科考仕途之事,无戏无曲,略饮了两杯,稍晚,长辈亲友便纷纷催促谢正钦回房歇息、养精蓄锐应举。
月牙弯弯挂树梢,星光点点。
乔瑾捏了捏袖筒,在上房前徘徊,忐忑等候。
谢正钦主仆脚步轻,张诚远远地见了,压低嗓门说:“公子,乔姑娘在等您呢。”
“等我做什么?”谢正钦问得平静,眼里却满是笑意。
张诚小声透露:“她给您备了生辰礼。小的想看一眼,她都不肯,神神秘秘的。”
“哦?”
谢正钦饶有兴趣,边走边说:“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秘?说不定不是给我的。”
最快小说阅读 bQ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