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肖折釉看向罗如诗和漆漆,想起她们两个的亲事来。罗如诗和漆漆同岁,都比肖折釉小一岁,今年都是十六岁。十六岁本该是成亲的年纪了。然而罗如诗是从小被罗家捧在掌心里宠的,这两年挑来选去,也没有挑中的,罗家也有意多留她两年。
比起来,肖折釉有些为漆漆犯愁。她们父母不在了,如今漆漆更是跟着她躲在这里,哪里还能谈什么亲事。漆漆本来脸上就有疤,如今又十六岁了,肖折釉身为她的姐姐怎能不替她着急。肖折釉始终记得当初漆漆坐在墙头上张望师延煜的那事儿。漆漆刚被师延煜送过来的时候,肖折釉着实担忧,她不想漆漆再和师延煜接触,这对她不好。不过幸好漆漆自从搬过来以后还算安分,整日都在偏院里,出了罗如诗过来的时候,她几乎不出院子。
肖折釉有些欣慰,想来应该是她自己想通了。
傍晚的时候,肖折釉和漆漆一起送罗如诗离开,刚出了偏院,正好遇见往这边走的陶陶。陶陶身上的衣服脏了,脸上也脏了好大一块。
肖折釉拿着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污渍,蹙眉问:“怎的弄成这样?”
陶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王爷找我过去斗鸡,不小心摔了……”
“哈哈哈哈!”罗如诗一阵大笑,她跳过来从陶陶发间捡起一根鸡毛,她把鸡毛在陶陶面前晃了晃,笑着说,“看呐,你这哪是摔了,分明就是掉进鸡窝里啦!”
陶陶脸上一红,向一侧迈出一步,避开罗如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躲什么呀,切。”罗如诗不太高兴地轻轻一吹,将手里的鸡毛吹飞。
陶陶居然又一次没接话。
肖折釉隐约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
罗如诗倒是大大方方地对肖折釉和漆漆说:“我想和你们弟弟单独说两句话行不行呀?”
“啊?”肖折釉怔了怔。
漆漆则是拉着肖折釉的手,带着她往一旁走,一直走到檐下。
“漆漆……你别告诉我……”肖折釉站在檐下望着远处的两个人。
“奇了怪了,为什么别人都说你聪明,这么明白的事儿都看不明白。”漆漆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解释。
肖折釉茫然地望向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罗如诗背对着她,似乎一直在说话,但是说了些什么就听不清了。陶陶立在罗如诗对面,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罗如诗忽然喊了一句“女大三抱金砖”,陶陶红着脸瞪了罗如诗一眼,转身往外走,然后罗如诗居然追了上去。
罗如诗追出去偏院以后倒是没有继续去追陶陶,而是带着丫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王府侧门走,准备回家了。
肖折釉慢慢捂住自己的嘴,眼中一片惊愕。她早知道罗如诗是个性格不拘小节的,但是肖折釉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漆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肖折釉问。
“不知道,就前几个月我和陶陶还住在外头的时候,罗如诗忽然频繁地来找我玩。还以为她多喜欢我呢,结果……哼哼。”
肖折釉长长舒了口气。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都把陶陶当成个孩子来看待……
看来是她要改变想法了,也需要明日找陶陶谈一谈。
肖折釉重新回到屋子里,拿起笔,在摊开的白纸上写写画画。将如今国中形式逐渐画出来,又将她的猜测和疑惑之处简单写出来。
肖折釉有多疑点解不开,而最重要的疑点还是围绕在沈不覆身上。肖折釉想不通沈不覆到底想做什么,曾经她以为沈不覆是为了夺权称帝。而如今看来,他分明就是故意背上反贼骂名,最近行事又是丝毫不给自己退路。
一个人怎么可以不给自己留退路呢?更何况肖折釉认为沈不覆是个城府颇深的人,根本不是莽撞之人。莫不是他留了退路,而她没想出来?
肖折釉眉心紧锁。
她重新蘸了墨,将先前在白纸上随意写写画画的东西一点一点涂掉,不能留下痕迹。
满满一页的簪花小楷逐渐被浓黑的墨汁遮去,肖折釉握着毛笔的左手忽然一顿,笔锋瘫在白纸上,浓墨一圈圈晕染开。
“他在走绝路……”毛笔从肖折釉手中落下,那些想不通的东西忽然一下子明朗起来。
“哪里是夺权,分明就是复仇!”肖折釉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沈不覆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简单明确的!
他与霍家决裂,不仅仅是为了不连累霍家晚辈,还是故意留给自己一个不孝不仁的骂名。如今造反更是坐实了他不忠不义的骂名。这段时日他声势大到招摇,足以让很多人忌惮。
他日天下安定,出现另外一个忠孝仁义皆而有之的人呢?
“你在给谁开路,为谁做嫁衣?你可知道到时候许又是另外一个容不下你的定元帝?”肖折釉掩住自己的嘴,惶惶不安地睁大了眼睛,“你根本没想活命……”
许久之后,肖折釉将那张已经被墨迹涂过的白纸放在烛下烧了。她望着燃烧的火苗,不由走了神。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现在连沈不覆在哪里都不知道,连最简单的劝慰都做不到。
夜里肖折釉做了梦。又一次梦见了沈不覆。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沈不覆了,以前就经常会梦见曾和沈不覆相处的那些日子。而今天晚上,肖折釉的梦很奇怪。
梦里的地方好像是南青镇,又好像是别的陌生地方,不是明定城,鸟语花香、芳草萋萋,美得彷如世外桃源。
她梦见沈不覆朝她伸出手,她把手递给他,他带着她沿着芍药铺地的芳香小径往前走。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她走啊走,走到实在走不动就挣脱了沈不覆的手,坐在路旁歇着。可是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沈不覆已经不见了。她站起来一声声喊他的名字,四处空寂,连回声都没有。他是先走了吗?她提着裙子朝前奔跑,一直跑一直跑,想要追上他。可是这条小径好像怎么都没有尽头,她追不上沈不覆,甚至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从白天跑到晚上,又在黑夜里继续前行,当朝阳洒在花枝上时,她终于跑不动,摔倒在地。合欢树粉色的绒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将前路铺了一层粉色的绒毯。不过一日的光景而已,小径两旁葳蕤的芍药竟全部枯萎了。
她抬起头来,忽然看见了沈不覆的背影。她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他终于转过身来,用一种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向她。而沈不覆前方就是万丈悬崖。
她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却在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前方又没了他的身影。
肖折釉猛地睁开眼睛,在床榻上坐起来,胸口起伏连连喘息。不知怎么的,肖折釉忽然想到之前在将军府里的日子,想起那一日陪她站在芍药花圃里的沈不覆。
他说:
“你也喜欢芍药。”
“芍药,殿春之花,又名将离。美之美矣,其意却略萧索。”
“在周围种一些艾草罢。”
肖折釉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她搓了搓脸,下了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半,望向天边的满月,满月盈光,温和柔蜜。
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把那个走向无路深渊的沈不覆拉回来。
同一日,远在千里之外的沈不覆居然也做了一个梦。
沈不覆眠浅,更是很少做梦。他半夜醒来被自己做了一个那般古怪的梦而感到万分奇怪。
他梦见了盛令澜小时候,她半身埋在雪中,脸色苍白如雪,冻得直打哆嗦。他费力将她从雪中拉出来,再转头看她,她又变成了蹲在小院子里抱膝哭的肖折釉。他心中诧异却仍旧朝肖折釉伸手,想要安慰她,想要把她带走。可是他的手很轻易地穿过肖折釉的身体,肖折釉看不见他。场景一转,又变成了那一晚的破庙。当时沈不覆意识很乱,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然而在这个梦里,一切那么清晰。
她扔下的石头,她委屈抿唇哭的样子,她捧着他的脸在他眼上落下吻痕,还有她眼中的痛楚和深情。
还有他自己的样子。
沈不覆也不知道究竟是将那一晚的细节尽数想起,还是只是一个梦。
他掀开被子,走出大帐。
“归弦!”
正是深更半夜时,住在隔壁的归弦匆匆披上衣服赶出来,问:“将军,出什么事了?”
沈不覆望向天际的满月,缓缓道:“你立刻回明定城,护在夫人身边。”
归弦有点懵。
这深更半夜的突然把她叫起来,就为了命令她立刻赶回明定城保护夫人?归弦心里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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