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被人这样当众奚落,心里头还是很难过的。
思及此,阿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我这运气太差了。运气好的话,许是就没这一遭了。”
俞老夫人忍俊不禁。这孩子,前面还在纠结自己绣活好不好,现在就自己想开了。
老夫人问:“怎么运气差了?”
“我去寻段娘子的时候她刚好在授课,这是一个差。我往后倒着的时候帕子掉出来了,这是两个差。往后我再不拿着自己绣的东西出门了就是。”
听了她这话,老夫人见她没说那筐刚好砸到她脚上是“运气差”,明白那筐定然是有人故意撞到她那边的。
老夫人见阿音犹在摇头哀叹并未提起这些,心知这孙女是个不爱乱嚼舌根的,就也没说那一茬,只道:“明儿祖母带你去寺里上香,帮你转转运。”
阿音一听可以出去玩,顿时双眼晶亮,“真的么?祖母一定要带我去啊!”
“那是自然。”俞老夫人道:“祖母断然不会骗你。”
又前行了一段路后,阿音独自先回了玉竹苑。程氏则跟着俞老夫人过去苍柏苑,将今日去郑家的过程讲与她听。
晚上临睡前,本都已经熄了灯,俞老夫人忽地想起来之前阿音抱怨自己运气差的事情,就披着衣裳起了身,扬声喊赵妈妈。
赵妈妈赶紧给她点了灯。
俞老夫人就在自己卧房的桌案上写了小孙女的生辰八字,想着明日里去见方丈大师的时候顺便让他也给阿音瞧瞧。
先前拿回来的匣子已经放到了屋角的樟木箱子里,箱子也已经落了锁。
晚上有些寒凉,俞老夫人披着衣裳写几个字已经觉得冷了,就没亲自过去,只将写了阿音八字的短笺还有箱子钥匙交给了赵妈妈。
赵妈妈并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匣子里搁的是什么,打开匣子后又问了句确认一遍:“老夫人,这个放在匣子里就成么?”
她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人了,她做事,老夫人放心。
“是。和先前的搁在一起罢。”
俞老夫人已经困倦,此刻并未多思量,只想着都是孩子们的八字,又是要一并请教方丈大师的,放在一块便好。
赵妈妈应了一声,依言将阿音的那张短笺搁在了之前的小匣子中。她懂得分寸,并未去碰原先就在匣子里的东西,故而顺手将手里头的纸张放在了最上面,正好压着冀行箴的那一个。
阿音决定装作没听见。
那家伙狡猾得很,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使诈!
于是她继续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你若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少年不慌不忙,又似喃喃自语般地道:“倘若这次再被我寻到,你输我些什么好呢。”
一提起这个来,阿音就满肚子火气。
说起来皇宫里也不缺东西,堂堂太子能短了吃的还是短了喝的?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见了面,他不讹诈她点东西好像就心里不舒坦似的。有时候是几个果子,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儿。明明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他还非要跟她较真,非从她手里给“夺”了去。
说“夺”其实也不太恰当。其实他走的路子还是比较光明正大的。真论起来,不过一个字就能解释。
比。
比诗比词比画,但凡是能够搬到台面上用来较量的,他们两个都试过。
虽说他年长她四岁,可阿音本想着自己占了个两世的光,怎么着也能赢他一赢。偏他还聪慧得很,无论她们俩比试什么,他就没输过,顶多俩人打个平手不输不赢。
阿音原本想着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激发了她学习各项技艺的进取心。更何况他棋艺最好,不比棋算是比较良心了,所以就都一一答应下来。
结果倒好,她后来才知道,他那棋艺根本就是特意留到最后拿来压轴的。临去江南前最后一次进宫,在皇上的见证下,两人最后比了一次。
可想而知,阿音又输了。
她初时没有太在意,想着回去后一定好好学棋,说不定三年后再杀回来又是一条好汉。更何况他每次要的彩头都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而已,她愿赌服输,没什么。
哪知道他这次太过分,硬是把她新做的荷包给抢走了。
真的是抢。
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做成的绣品。当时她才三岁多,肉呼呼的手捏着绣花针,费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做成了这么一个,十分珍惜。为了给皇后娘娘看一眼,所以进宫的时候她挂在了腰上戴着进了宫。
哪知道他赢了棋后点明了非要那荷包不可。
她不同意?
他就请了在场的唯一证人皇上做主,明目张胆地把东西给讹走了。
虽然皇上当时为了以示公正另赏了一对名贵的玉如意给阿音,可阿音每每想到那荷包还心疼得不行。
要知道人生的第一次还是很重要的,本想拿来做纪念,哪知道就被这家伙给糟蹋……
咦?
那个是什么?
磨磨蹭蹭走到门边掀起帘子后,阿音只看了一眼顾不上别的事儿了,愣愣盯着眼前那玉石腰带上挂着的掉了色歪歪扭扭不成形的荷包缓不过神来。
“这、这——”
“你说这个?”少年的声音从她上方缓缓传来,“我答应过你要一直好好收着,时常拿出来佩戴。我做到了。”
这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
说实话,三岁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摸到绣花针这种东西,而且年纪小手指短握不牢,绣出来的荷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想留着纯粹是个情怀问题。可一想到堂堂太子时常挂着这么个东西来回晃荡……
阿音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这愧疚不过一点点大小,却足以让她肯搭理眼前之人了。
思来想去,对方那话不知道怎么接才好。最终阿音语气平淡地说道:“哦。”
眼前少年低低地笑了声,语气很是愉悦地道:“来罢。点心还有不少,快些吃。不然等会儿人都来了,你怕是吃不成了。”
说罢,他当先朝着桌边行去。
阿音这个时候方才抬起头来打量他。
三年不见,原本就十分隽秀的男孩子长成了小小少年,身姿挺拔清隽如竹,仅仅背影就已经相当好看。
她脚步顿了一顿后方才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阿音才发现他长高了许多。本是和二哥同龄,却比二哥还要高了半个头。
……果然皇宫里的饭食比较养人。
阿音磨磨蹭蹭到了桌边落了座。眼睁睁看着那八宝盒被推到了她的跟前,这才抬眼去看他,“你不吃?”
这一打照面不要紧,她当真惊了一惊。原先的时候这家伙就长得很好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没曾想几年不见,这相貌更加惹眼了。也不知道往后长大了会招惹来多少桃花。
“我不用。就是听说你进宫了,过来看看你。”
冀行箴答了一句后看阿音不说话也未曾用点心,有些疑惑,“可是不知道哪种口味比较好?”
语毕,他朝八宝盒内扫了一眼,抬指拈了一块送到她的唇边,“这种栗子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冀行箴说这话的时候认真且诚恳,黝黑的双眸直直看过来,让人无法忽视。
阿音没有直接去吃,抬手接了过来,轻轻咬了口果然味道不错,就笑着朝他道了声谢。
冀行箴含笑着微微颔首,让人拿了水和茶来,他在旁慢慢烹茶给她喝。
少年穿石青色暗云纹锦缎长衫,因年岁不大未曾加冠故而墨发只用玄色缠枝纹丝带束起。他的手很漂亮,肤白指长。烹茶器具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让茶与水慢慢交融,飘出阵阵清香。
这画面真是非常养眼。
阿音边吃点心边看他。
俞皇后带着俞家女孩儿们过来的时候,冀行箴刚刚给阿音斟了第二杯茶,正拿着茶盏搁到她的跟前。
阿音是俞家最小的女孩儿,家里人都很疼她,俞皇后亦是如此。更何况俞皇后从不娇惯着儿子,看冀行箴给阿音倒茶,她倒是没觉得不对,反而侧头过去与俞晗说道:“行箴素来懂得体贴人。这点最好。”
俞晗和太子殿下一向不太熟络,也不晓得皇后娘娘为何要和她说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接,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
俞皇后笑着打量她,对这个沉稳大方的侄女很是满意。虽说俞晗比行箴大了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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