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好太多了,哪怕他不会说话,哪怕他腾不出手来写字,他也会眨巴眨巴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叼着一张写着“谢谢你”的纸看着你。
谢谢你。
她从来不知道这三个字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居然能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人对你的态度。
又过了几天,宁宁在剧组的地位再次下滑,因为陈观潮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他不再折磨自己跟宁宁,而是转而折磨宁玉人。宁宁不知道他是放弃了她,还是终于发现了妈妈身上的优点,她现在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台下,欣赏着他们的演出,看着看着,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演得可比你好多了。”交际花在旁边对她说,“至少在说‘我爱你’的时候,不像女鬼索命。”
“是啊。”宁宁笑着说,“她比我好多了,她永远比我好。”
而她,大概到了认命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妈妈那样的伟大演员,很多人一辈子只能演一种角色,这种人叫特型演员,也许她就是这种人?
她不急,因为离电影结束还有一年,她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未来,可有人比她急。
于是接连几天,宁宁遇到了一桩怪事,总有人把写满字的纸丢在她门口,或者必经之路上,她没捡,结果对方误会纸的样子不好看,第二天就折成千纸鹤的样子丢在她门口跟必经之路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宁宁心想,她瞥了眼旁边的大树,有只小猫在背后躲躲藏藏,迟疑片刻,她捡起一只千纸鹤拆开,看了眼,忍不住呵了一声。
上面用幼嫩的笔迹抄着许多表演方法,更确切的说,是怎么表演初恋的方法。东一句,西一句,没什么条理性,而且非常口语化,像是询问了很多很多人,然后对方口述,他一笔一划抄下来的。
宁宁再不济也是科班毕业,几年下来,这类的东西看得不要太多,随便抽出一本都比纸上的有条理性得多,也专业得多,瞥了眼树后,她没捡其他的千纸鹤,把这一张塞口袋里走了。
闻雨从树后出来,急急忙忙把地上的千纸鹤都捡起来,捡一半,身体被阴影遮盖,一抬头,宁宁站在他面前,转了转手里的千纸鹤,冷淡的问他:“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恨她,也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爱她,也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死了。闻雨的关怀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盯着他,迫切的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闻雨扭捏了一下,最后在她的催促下,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双手递给她,表情又期待又忐忑。
宁宁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结果本子上写着:“做顿饭,然后陪我一起吃吧。”
“就这?”宁宁抬头看他,淡淡道,“这有什么难的?”
十五分钟后……
“火啊!!!”厨房门轰一声打开,宁宁嚎叫着从里面逃出来,身后,闻雨扶住摇摇晃晃的门,无奈的摇摇头,走回到厨房里,慢慢把两边袖子卷起来,抓了一把葱洗干净,放在砧板上细细切碎,这时水开了,他搬了个小凳子到灶台边,踩上去,揭开锅,里面的馄饨已经熟了,他把细碎的葱洒进去,一层又一层,像翠绿色的花。
他端着两碗馄饨回到地窖,两只海碗放在桌子上,香气弥漫而出。他回头看了眼,一只衣柜正在得得得的发抖。
闻雨回过头,朝一只海碗上呼的一吹,一吹又一吹,直到吹凉了,他端着碗走到衣柜边,蹲下来敲了敲衣柜门,里面传出一声发着抖的:“……干什么?”
他不会说话,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他蹲在衣柜旁耐心的等待,直到她自己把门拉开,又害怕又警惕的看着他,像只伤痕累累连跟人求食都不敢的流浪狗。
闻雨舀起一勺子馄饨,自己抿了一口,示意已经不烫了,可以喝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朝她递过去。
宁宁勉强吃了一口,算是完成了自己“做顿饭,然后陪他一起吃”的承诺,之后怎么也不肯吃第二口。避开他递过来的勺子,她低沉道:“我不吃热的。”
面对眼前挑食的大人,闻雨同样大人气的叹了口气,然后学着幼儿园阿姨那样,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糖果,想想觉得不够,又从自己带来的书包里翻出珍藏的画片,几个小玻璃珠等等,一起堆在一边,纸上写:“吃一口给你一个。”
宁宁被他故作大人的样子弄得失笑一声,笑过之后,忽然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哽咽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那天……要选我这种人?”
她没为他做过任何事,但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也就是他妈妈死后,亲戚们开会商量谁来收养他的时候,他就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是因为他跟这具身体的主人闻小宁很熟吗?
沙沙沙的写字声停止了,对面的闻雨反过本子,向她公布答案:“因为你看起来很伤心,像要哭了。”
宁宁楞住了。
“……什么啊。”好半天,她笑了一声,笑的时候眼泪跟着流下来,“原来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啊……”
宁宁又笑又哭,胡乱的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擦一边说:“我要吃。”
勺子从对面递过来,宁宁抽泣一声,咬住勺子的同时,从黑暗的衣柜里朝外看去,地窖里依然很暗,可他向她微笑,那笑容照亮了这个世界,那一瞬间,一句话自然而然的浮上她的心头——
我在地狱,看见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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