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瑄能够在这皇宫中长大,也许……也许他的祖母就不会三十多岁便因思虑过重,在失去女儿之后苦熬了三年便香消玉殒,他的祖父也不会在强撑用三个月料理了国事,之后便随着祖母去了。
想到了翾妃与武帝的旧事,冲夷道长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惆怅。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自己小徒弟的脑袋,却对大徒弟正色道:“为师若以君子之义,要你放弃复国之念,你可愿?”
“觉非不愿。”
“若以师徒之谊,你可愿?”
叶孤城眉梢微微抖动,道:“觉非……不愿!”
“以觉慧之请,你,可愿?”冲夷道长平静的注视着叶孤城,就仿佛如今他们并非在太和殿之中对持,而是如旧日一般在论剑峰的松下论道一般。
这一次,叶孤城终于动容。他的目光投在一直略带紧张的望着他的小姑娘身上,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揽入怀中,却对一直俯视着他们的皇帝道:“一国社稷之安却托妇人,这般为君之道,大安也能长久?”
这已经是在挑衅了,然而君见宇却拍起了巴掌。
“叶城主果然好胆量。”他冷笑道:“叶城主剑法高绝,大内的数万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叶城主这般,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叶孤城垂下了眸子,掩去琥珀色的眸子中的金光。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拔剑!
这一剑无人可阻,被他揽在怀中的君瑄不能,就在他三步之外的冲夷道长也不能。甚至,本就是用剑高手的皇帝本人亦不能!
皇帝只能看着那一剑直向自己扫来,张狂锋锐的剑气刺得人皮面生疼。只是那一剑之后,皇帝本人却安然无恙。
那一剑的威压让皇帝不由自主的白了面色,发现自己并无伤处之后,他有些奇怪的站起了身体。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他身下的龙椅忽的向下一沉。待他细细查看,龙椅的四足竟被叶孤城的那一剑平整的削去二指宽的一块,四足被削去的地方分毫不差,以至于那张鎏金的椅子看起来并无异样。
剑本是刚直之兵,能够避开皇帝本人刺出的这一剑,叶孤城的剑术之精准,简直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皇帝到底是皇帝,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发白的面色渐渐恢复,君见宇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冲着叶孤城冷笑道:“叶城主固然神兵盖世,白云城难道也固若金汤?城主一人自可逃脱升天,难道就不理你的城民了么?朕只需圣谕一下,你白云城百年基业必成平地!”
叶孤城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道:“白云城城破便毁,大安海运断绝。”
叶家先祖当年选择飞仙岛作为白云城所在地,正是看准了大安的地形。大安国土广袤,整体看起来就宛若一个大葫芦,而飞仙岛,正是在这个大葫芦的最窄之处。除却此地,大安屡派船只探索新的航线,派出的船只却都在风暴中粉身碎骨。
而一旦白云城城破,叶家自有手段毁坏这唯一的通路。
到了那个时候,白云城城破的唯一后果便是大安丢失了另一半的国土。
叶孤城重生而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用多年时间大力发展两地海运,如今飞仙岛不仅仅是沟通南北的唯一要塞,更是南北经济往来的重要枢纽 。
可以说,白云一城虽然远在南海,却直接扼住了大安的咽喉。
叶孤城能够想到的,皇帝之前或许因为想不到,所以才未曾防备。但是如今与叶孤城交锋之后,他已经清醒了。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话锋一转,对叶孤城亲和笑道:“叶城主又何必吓唬我家十七小姑,若是城主真的有反心,又怎么会一早便通知了我平南王府的阴谋,更让大内暗卫随在城主身侧,收集南王府谋反的证据呢?”
这一次,他的称呼又换回了“我”。无论君见宇愿不愿意承认,如今于情于理,叶孤城这个人他都动不得。不仅动不得,而且他还要论功行赏。
说着,皇帝拍了拍手,招来了一个眉眼寻常的男人。指着这个男人,皇帝对君瑄说道:“十七小姑,你看看,这不就是那个你家师兄新收的侍从?”
被皇帝点了名的男人头也不敢抬起,只对君瑄拜道:“臣暗部子五,见过永安帝姬。”
暗部。君瑄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微动。然而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对跪拜的男子点了点头,让他起来便是。
事已至此,她已经明白了。她的师兄自有谋划,之前之所以一直与平南王父子虚与委蛇,原来是因为他早就和今上有所接触。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君瑄伸手攥住了叶孤城的衣角。
此刻,天已将明。
皇帝抬头看了看天边将满的明月,对众人摆手道:“此地诸位不宜久留。十七小姑若不想在宫中小住,便随叶城主回去吧。”
“此间之事已有结果,贫道便回纯阳了。”
冲夷道长也说了一句,而后便先君瑄与叶孤城一步,纵身离开了。君瑄和叶孤城也不再多留,和皇帝示意一下之后,便化作两道残影。
一夜动荡,转眼,距离十五之约只剩下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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