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刑怀栩抬起头,见王尧风尘仆仆走进餐厅,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却没见到医生。
王尧这半年也是盖罗小镇的常客,他解开外套,昂头嗅了嗅,笑道:“在那边没看见她们,就知道又过来蹭吃的了,好香!”
“你来得真巧,还有更香的呢!”邱爷爷神秘兮兮去厨房端出一口大锅,掀盖笑道:“这里还有大闸蟹,趁热吃!”
“哇!我都不知道连这也送来了!”赵奶奶很惊喜,笑着让王尧坐下,又往刑怀栩碟里送了一只,“你吃。”
王尧直接挪走刑怀栩的碟子,“栩栩对螃蟹过敏,不能吃。”
赵奶奶问:“如果是轻微过敏,还是可以吃点的吧?”
王尧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严不严重,但她父母从小禁止她碰螃蟹,所以我们默认很严重,哈哈!”
赵奶奶很喜欢吃蟹,惋惜道:“下次可以试试脱敏治疗。”
“没用的。”刑怀栩说:“我吃过,一点点,后果很严重。
”
王尧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敏的,我怎么不知道?”
刑怀栩笑着摇头,没有回答,王尧看她脸色,明白过来,也变得沉默。
几只固城湖大闸蟹被吃干抹净后,时间已经不早,和老夫妻道过晚安,王尧抱着小九往回走,刑怀栩跟在他身后,问他为什么提前过来。
“公事处理好了,剩下的就是我的私人时间。”王尧说:“更何况,你的生日要到了,我当然要提前过来准备。”
刑怀栩将手插在衣兜里,风刮着她的外套和围巾,猎猎作响,“我不想过生日。”
“为什么不过?”王尧说:“这是咱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重大。”
刑怀栩顿住脚步,神情在夜色里可见的冷漠,“王尧,我没有和你在一起。”
“那就不过生日,当我来度假,你招待我,好不好?”王尧对刑怀栩的否定置若罔闻,只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北欧的极夜,我一直很感兴趣。”
刑怀栩无奈,加快脚步往家走,“医生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王尧追上她,问了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你自己不会无端吃螃蟹,你为什么明知道不能吃还要吃?”
“一时冲动。”刑怀栩说。
王尧踟蹰又问:“那……你过敏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吗?”
刑怀栩点点头,“有。”
王尧问:“是谁?”
刑怀栩说:“当然是那个让我冲动吃螃蟹的人。”
= = =
挪威入冬后,刑怀栩的生日也到了,既然她不想过,王尧便不声张,只在当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请刑怀栩和小九吃。
当地食材不丰富,王尧的厨艺也不娴熟,但刑怀栩不讲究,该吃吃该喝喝,嚼一嚼,吞下肚,当成一道工序执行。
她已经戒掉了吃饭挑食的毛病,也不会拖拖拉拉等到饭菜凉,往往二十分钟吃完一顿饭,干干净净。
她改掉了相当多习惯,比如不再看书,不关心时事,比如学会做饭,还能有效率整理房间,她可以照顾好小九,也可以照顾好门口的欧石楠。
她的生活十分简单,远离故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思虑,没有忧愁,连睡眠都重新回归她。
吃完饭,王尧给小九洗澡,又哄他睡着,才蹑手蹑脚去餐厅找刑怀栩。
刑怀栩在擦碗,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没回。
“栩栩。”王尧坐在餐桌旁,紧张地握紧水杯,“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刑怀栩说:“很清净。”
王尧无意识舔了下嘴唇,有些焦灼,“我问的是,这半年,你、小九和我,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刑怀栩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背靠水槽,严肃道:“王尧,你并不在我一开始的计划内,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当初是我威逼利诱李闻屿得到你的行踪,是我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我都知道!”王尧举手投降,“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现在的生活是你满意的,就足够了,事实证明,我可以照顾好你和小九!”
刑怀栩摇头,“这房子是我租的,当地保姆是我雇的,医生是我找的,小九是我带的,就连赵奶奶邱爷爷也是我认识的。”她摊摊手,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在国内不方便,托李闻屿帮小九办护照订机票送我离开外,我没有请第二个人‘照顾’过我。”
王尧脸微微红,嘟哝道:“你找李闻屿帮忙都不找我帮忙。”
“不管是你还是尤弼然,只要你们有动静,别人不说,有一个人一定能察觉。”刑怀栩说:“我唯独没想到你出国这些年,和李闻屿的交情倒不浅,他竟然肯把我的行踪泄露给你。”
“我和他不打不相识嘛。”王尧越说越没底气,“他一开始独立创业,我不也帮了他大忙吗?”
刑怀栩轻哼一声,转身继续擦碗。
身后静了片刻,刑怀栩不解,正要回头,却见一枚钻戒递到了她眼前。
“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能回国,刑家倒闭我也帮不上忙,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更不能陪着你,栩栩,我知道和你相比,我不聪明,没毅力没才华,唯一有的那点钱你也从不稀罕。可是在你最孤独脆弱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这个异国他乡,这个漫长黑夜,是我陪着你。”王尧忐忑地咽了下喉咙,“嫁给我吧,栩栩,我可以给你完整的家,哪怕你要在这个地方住上一辈子,我都可以陪着你。”
“王尧,你理智点。”刑怀栩说:“首先,我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我终究要回去。其次,我没有离婚,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只结一次婚。”
“你上次告诉我你这辈子只结一次婚的时候,你还爱着康誓庭。”王尧不屈不挠道:“可你现在还爱他吗?你怎么可能还爱他?是他爷爷害死了你爸爸,他也是帮凶,你会带着小九走,不也是报复康家的一种手段吗?你已经在恨他们了,你怎么可能还爱他?”
刑怀栩深吸一口气,丢下擦碗布,转身和王尧面对面,“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爱他?”
厨房的灯光是白色的,照在刑怀栩脸上,让她原本乌黑的瞳仁更加明亮,也让她说出口的话更加态度分明,“如果你仍旧不能摆正你的位置,我能让康誓庭找不着我,也能让你找不着我。王尧,我说到做到。”
= = =
医生来的那天,盖罗大雪纷飞,天地昏沉。
王尧早早抱走小九,留刑怀栩和医生独处。
医生和刑怀栩聊了近来的睡眠问题后,正色问她,“你还有再看见那个小孩吗?”
刑怀栩认真回忆,最后坦然道:“上次你离开后,我还见过他一次。”
“清楚吗?”医生是个严谨的英国男人,一边提问一边迅速做笔记。
刑怀栩摇头,“他出现的时间很短,我没有看清他,他也没有和我说话,”她顿住几秒,才接着说:“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这是好现象,你正在逐渐摆脱他。”医生肯定地说:“你正在康复,栩栩。”
刑怀栩微笑,“我知道。”
医生拉开大门的时候,外头的雪还没有停,刑怀栩要送他去路上打车,被医生拒绝了。他从黑色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刑怀栩,笑道:“前几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礼物。”
刑怀栩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枚欧石楠胸针,她笑了,“很漂亮,谢谢你。”
医生指指门口被白雪覆盖的花丛,“我看你很喜欢这些花,但我并不希望你被它们包围。”
刑怀栩问:“为什么?”
“因为欧石楠代表了孤独。”医生说:“我建议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离开挪威,这里的冬夜太压抑,太寒冷,不适合你这样生着病的亚洲女性。”
“我不会离开挪威。”刑怀栩把胸针别在胸口上,“只有不被漫长黑夜压垮,我才能对未来心怀希望,才能回到生养我的那个地方。”
“家?”医生问。
刑怀栩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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