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已红了眼,只背过身径自抹眼泪。
卞苍眼看着将劝不住,只向她姐姐道:
“不是我说姐姐,他不来时你望穿秋水,日日盼着;这会子他好容易来了,你又同他闹!现下又哭个甚么!”
五郎见她娇声啜泣,梨花带雨,心中尤是不忍,哪里又怪她了!
他只道:
“已大好了,没甚么妨碍!不信你自瞧瞧?”
众人都笑起来,卞大娘子回身嗔道:
“呸!黑心下流的!板子打在哪处,也瞧得么?”
“好姐姐,我口里没个遮拦,且饶了我罢!”五郎只兀自作揖。
原来五郎年轻,并不常于风月场上往来,又是世家子弟,嘴里口里向来干净。
尤其对着卞大娘子,自是心下尊重,真心爱慕,哪里有过污言秽语的调笑?原是急了,才说出那话。
卞大娘子遂破涕为笑,也无甚计较了。
卞苍见她笑了,心下机灵,遂拉过她手并五郎的手,合在一处,只道:
“这便对了!好容易见一回,和和气气的才是。”
那二人才羞得坐下,一处说话,与从前一般亲昵。
卞苍只照顾着绍玉与七娘,圆滑来去,莫不周全。她听卞大娘子说过,知七娘爱饮青梅竹叶酒,又唤侍儿筛了两盅,与他几人吃。
七娘年幼,又是女子,才饮两盏便带了酒色,粉面透出红来,倒是比胭脂好看的颜色。
卞苍瞧了她一番,只自语道:
“谢郎若是女儿家,倒比咱更得韵致。”
五郎一心在卞大娘子身上,哪闻得这个?还是绍玉隐约听见,怕露出马脚,忙夺下七娘的盏儿,只道:
“你又吃不得酒,快罢了吧!”
只见七娘微醺模样,一双眼儿惺忪迷蒙,玉腕拖着粉香腮,束发的玉带搭在溜肩上。
她只由绍玉撤了盏,也不说话。绍玉惯见了她平日娇纵模样,如今这青梅竹叶酒,泡软了她的性儿,泡化了她的脾气,倒真见着几分柔情。
只那生来便带的娇贵气,与平日无二。
见七娘醉态俨然,卞大娘子遂道:
“谢郎有些醉了,不若去内室歇息片时?”
“不要紧,过会子便好了,”七娘摆着手,“不好唐突大娘子的。”
“你才几岁?没那些忌讳的。”卞大娘子伸手牵她,“来,我带你去!”
五郎瞧她模样,亦道:
“卞大娘子也不是外人,你将息些。夜里出去若受了风,恁害头疼。”
七娘遂点点头,由卞大娘子带着去了。
卞大娘子长她四岁,高出半个头来,正是二八好年华,只她内室却不比外边富丽热闹。
一挂素帛帐子,案头一盏青纱蝉翼灯,文房四宝莫不齐全。
她又打起帘子扶七娘躺下,锦灰褥子并丝织软枕,床铺亦素净得紧。只枕下半压着本杜甫的集子。
七娘拿起定睛看了看,向她道:
“娘子好读杜子美?”
“不过是看着认几个字,”卞大娘子道,“不敢在小郎君面前卖弄。”
七娘随手翻了翻,书中竟全是卞大娘子作的注。在那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旁,见她注道:广厦桃源,镜花水月。
七娘不大懂,举着集子,指着那处道:
“人家皆说他胸怀天下,娘子这注,我却读不大明白,镜花水月?”
卞大娘子接过集子收好,扶她躺下,笑道:
“不过随心写写,哪有什么意思?小郎君吃醉了。”
七娘还欲问,却听外边五郎在唤,卞大娘子遂打下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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