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镇名如其镇,是个灵气十足之地。
同江南其他娟秀美丽的小镇一样,一条小河蜿蜒而过,碧波微漾,衬着两岸的白墙青瓦淡如水墨。若有斜风细雨,便更能朦胧成一片仙境。
更因背靠明净峰,隔绝了北风吹拂,雨雾在此处总会氤氲得更深浓一些,雾中草木也比别处要更翠绿葳蕤一些,处处都是清丽好景。
泠琅初来灵源镇那日,天上正好笼着层蒙蒙细雨。入了六月,烟雨天气并不会多,她头一次来这水乡便能遇见如此景致,不能说是不幸运。
可惜,纵有赏景之心,也无法在镇上过多停留,镇北的明净峰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巳时刚过,细雨不仅未歇,还大有沥沥淅淅之势。
刚到山脚,前方便隐约传来了吵嚷之声,泠琅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山道上,正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五大三粗的人声传来。
“好端端的,这马怎么就受惊了呢?”
“大家伙都在后面等着呢,能不能快些让路啊!”
“还未进山便碰见这等事,真是晦气,早知道就提前来了……”
似乎是道路湿滑,前面有车翻倒,导致后面的人也无法再进山。
泠琅放下帘布,在车内耐心候了片刻,结果迟迟不见通行不说,前方有人等得不耐烦,竟又有了摩擦。
“穷乡僻壤来的马,许是受不住明净峰的浩然剑气,才一头撞到山壁上。”
“你说什么!”
“呵呵,我倒是听说,大灾大难来临之前,畜生倒往往能察觉些人不能察觉的端倪,因此表现出异动……贵马忽然这般,怕不是担忧主人上山丢人现眼,而特意提醒罢。”
“姓黄的,此番又遇上你算我倒霉,要是你再胡言,休怪刀剑无眼!”
“好啊!上次的账还没同你清算,现在就看看你到底是刀剑无眼还是你人没长眼!”
帘外不出意料地传来了金属相激声,呼喝打斗声,众人惊呼声。
泠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正想同身边的江琮说点什么,却听外面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
有人暴喝“你竟敢砍我的马?好,今儿个谁也别想上山!”
接着又是缠斗声响,其间夹杂着几句“二位兄台收手罢”之类的劝告,但没什么效用。
泠琅终于按捺不住,掀帘往外望,只见前面泥水飞溅,一片混乱,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她叹口气,往旁边一瞥,却瞧见半片生着高树的土坡后,露出青色幡旗一角。布片已然被雨水浇得湿透,但仍能辨认是个“茶”字。
“那边似乎有个茶棚,”她指着幡旗的方向,“去透透气?”
江琮本在闭目养神,闻言掀起眼皮“嗯。”
侍从皆留在车上等着通行,泠琅拨开车帘,轻盈跃入细雨中,青碧色裙角摇晃,同周遭绿意融成生机盎然的一片。
一把执伞于头顶撑开,她头也不偏,十分自然地挽过江琮手臂,亲昵道“走罢夫君。”
语气甜甜蜜蜜,眼光却半点儿没放在他身上,泠琅的注意力全被打得正乒乓作响的二人吸引了。
一人使剑,一人使棍,从翻倒的车厢上打到路面泥淖中。旁边稀稀拉拉站着路人围观,拆招到激烈处,还有人叫了声好,仿佛在赏什么街头杂耍一般。
泠琅瞟了一眼,又瞟一眼,这才收回视线。
“季室山棍法,”她自言自语道,“但又不太像。”
“那是空明大师一脉。”江琮漫不经心道。
泠琅哦了一声“那个被逐出佛门的邪僧?”
江琮颔首。
泠琅回忆道“听说他离开少林后广收弟子,没想到今日便碰见一个……嗯,虽有力道,但灵活不足。”
话音刚落,腰被握着一拽,她踉跄半步,才发现方才差点踩着片水洼。水洼面上被茂盛草叶覆盖着,刚刚心不在焉的她并未发觉。
江琮收回手,目不斜视道“虽有见识,但灵活不足。”
这是拿她点评别人的话来点评她?
泠琅立即说“虽有观察,但体力不足。”
江琮不再吭声,泠琅心情大好,绕过一方土丘,那茶棚已在眼前。
层层稻草作顶,四根粗木作柱,虽然简单,但也能遮风避雨。内里有桌椅三四,已经有了个客人背对着他们坐着,背影消瘦矮小,听闻人声,并未回头张望。
清淡茶香经过雨水浸润,正阵阵飘来。茶棚主人坐在炉子后往里添柴,见又有人至,便抬头招呼“二位里边请,可要用点什么?”
声音粗粝沧桑,是个老者,泠琅定睛一看,发现他右眼半阖着,里面浑浊不堪,显然不能视物。
她指了指灶上正升腾着白气的一壶“劳烦,要两碗这个。”
“好嘞。”老者撑着副木拐起身倒茶,他竟还有条断腿。
泠琅微微一顿,便寻了张干净桌子坐定。
江琮坐在她对面。一身衣袍是云峰白,虽无锦绣花纹装饰,但手艺质地一望便知,同郊野之地的简陋茶棚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姿态亦是从容,但地方毕竟窄小,高大身躯缩在逼仄桌椅之间,还是有几分滑稽。
泠琅很喜欢这份滑稽,她一边吹着茶汤热气,一边享受般地眯起眼,还未开口打趣,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
“嗐,黄兄,刚刚那招‘横扫六合’真是妙啊,不愧是季室棍法,雷霆万钧,叫我等好生开了眼!”
“呵呵,对付那等宵小,还未花上我五成功力。”
“空明大师亲传果真厉害!来来,我们进来说话,进来说话——老东西,你愣着干嘛,速速上两碗茶来!”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先前用棍的那人,看他一身雨水却昂首挺胸的模样,想必是斗赢了。而旁边一脸谄媚地溜须拍马之人,应该是当时的看客。
果真是空明大师的弟子……只不过这人既没剃头,又保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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