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溺水得救一般,嗬哧嗬哧地喘着气,接着抬起手指了指喉咙,示意她自己说不出话,又比划了几个手势。
叶臻连连点头:“好好,你等着啊。”
君识抱臂在一旁,看着姜尧单手又从袖子里掏出来几样他没见过的东西,而叶臻毫无异色,仍旧没有多问。
叶臻给姜尧上了止痛泵,见他呼吸平缓一些,又让他吸氧,转而去查看他的右手,眉心紧蹙。伤口是被处理过了,可仍旧不好,看得出当时伤得有多重。
姜尧吸完了氧,看着是活过来了,但仍是一副神思游离的状态。
叶臻想想也知道,一个大夫伤了右手,又被卷进斗争,换了谁不是个毁灭性的打击。她其实挺想问姜尧究竟怎么回事,但想着也不急一时,只宽慰道:“筋骨伤得靠养,你且在百草堂安心休息。”
姜尧这时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他看一眼君识,又看向叶臻,说道:“这里好像有我的同僚。”
“你说什么?”叶臻吃了一惊。她回头看了眼君识,也顾不上了,“你是说,这里?百草堂?”
“这里,或者哪里,我不知道。”他顿了顿,直起身子,用九州的礼节向君识道了谢,“救我回来很不容易吧,有劳四公子了。”
“无需挂怀。”君识道,“不过,先生此话何解?还请赐教。”
“来这里之后,我的新陈代谢几乎停滞,难以判断年龄,但也因此不会自然老去。”姜尧也没有避着君识的意思,对叶臻说道,“但他似乎知道怎么杀死我——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没试过,但是如果给我一刀,我未必死的掉——现在这样,能让我悄无声息地去死,即便我最后能醒来,也会变成个傻子。”
他这时感到了深切的悲哀与孤独。他虽然在当年的事故中幸存,却被遗落在了时空裂隙中,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认识。他根本无法判断文明的进程,说自己是后世来的,从来都只是对自己的安慰。他想着,若是把这里的人都看成故纸堆里的老祖宗,就会从身临其境变成冷眼旁观,孤寂恐惧的感觉也会少一些。可他又不能全然这样想,这只会让他落入更虚无的深渊。侥幸这片土地上的人说着跟他一样的语言,跟他有着相似的欧亚人的面容,让他还能照旧活在世间。可事实是,他还能从他手腕里拿出来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医用品——他仍旧一个人活在静止的时空里,独自承载着另一个文明的记忆。他在世界的边缘被反复拉扯着,就像在宇宙中漂泊,时而静寂无声,时而又穿过大气听见声音。
他知道自己说的听起来乱七八糟,但他只能这么语焉不详,让叶臻用自己的思维理解。若他和盘托出,就算叶臻相信他,恐怕也难以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话说回来,连他自己都未必搞得明白怎么回事。
叶臻果然有些艰难地消化了一阵他的话,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道:“你是说,那个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你?”她的神情严肃起来。姜尧对于百草堂,乃至对于整个国家的意义都是毋庸置疑的。她思考了一下,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类似于蛊毒之类的东西?”
姜尧摇头道:“我跟你说过,毒药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中毒,不过,看你们治我的方法,没准还真是中毒了,谁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臻无奈扶额,“好吧,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一定回得来,给我答疑解惑呢。”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是,他知道怎么杀你,然后你自己不知道?”
姜尧耸了耸肩:“看起来就是这样。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没准是我吃错了东西。我就是跟你说有这个可能。”他补充道,“要是有,你们就要小心了。”他见叶臻一脸菜色,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人不知道的东西海了去了,更别提是在你们这个……”他看了眼君识,“连科学都不怎么管用的地方。”
叶臻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半晌她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这么好的医术,肯定遭人红眼了。你来这儿一路遇险,没准还是同一批人干的。”
“真挺危险的。”姜尧咳嗽一声,“不光不讲科学,还不讲法律,刺客遍地跑,全是野蛮人。”
叶臻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觉得他凄惨,有些不好意思:“你安心养伤,有百草堂在,保管你的手和从前一样稳当。”
姜尧闻言,眸中倒是多了几分光亮,轻声道:“谢谢。”
“不用。对了,你想见你的徒子徒孙吗?他们都很担心你。”叶臻说,“你要是累,我就先不跟他们说你醒了。”
“徒子徒孙……”姜尧笑,“我要睡会儿,晚上再跟他们说吧。”
叶臻点头。她看着姜尧,忽地挑眉道:“你来的地方,那个讲究科学和法律的文明社会,其实也挺野蛮的吧?刺客也不见得少。”
姜尧愣了下,无奈道:“你还真是不饶人。”
“讲述事实咯。”叶臻道,“不过,若我没认识你,我可能压根不会想这个问题。你的想法总是很奇特,可能就是如你所言,站在巨人肩膀上。我算是乘了东风,高屋建瓴。就这么看,朝廷还不得把你层层保护起来。”
“可别,我怕他们把我剖了搞研究。”姜尧道,“进你这央企,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行,那我罩着你。”叶臻道,“本官如今是五品宁远将军,未来升值空间巨大,入股绝对不亏。”
君识在一旁一直听着他们说话,虽然有不少陌生的词,但并不妨碍他理解意思,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很懂罢了。不过他生性淡薄,两人虽没有避着他,他也没有深究的心思,听过就只是听过了。但听到叶臻这么说,还是有些好笑。
他一笑,叶臻才想起来他还在旁边,讪讪笑了笑:“四哥。”但她有恃无恐,反正是四哥,四哥嘴最严实,而且生人勿近。她回头对姜尧道:“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外面有影卫交班警戒,我们就住在旁边,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从姜尧房里出来,叶臻带着君识到了客房:“四哥在这里休息吧,午饭会有人送来。”君识不喜吵闹,饭食也有忌口,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君识颔首,见炉子上温了茶水,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你也坐会儿。”
叶臻不多推辞,径直上了榻,仰面躺下,闭上眼睛。君识也不出声,自顾运功调息。
不多时午饭送来,叶臻起身告辞。君识知道自己忌口,她在这儿总是吃不尽兴,便也不留她吃饭。
叶臻回了自己厢房。书房这边已经收拾出来了,书架上原本的杂记散文都挪到了藏书阁,换成了史书兵法和水经注之类的书,书桌上分门别类摆放了几叠卷宗。
她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一连换了几十本,有看过的,也有没看过的,但看过的居多。她扫视着书架,感到有些心惊,目前知道的,枪术、沧渊语、火系灵力、经史子集……算起来她做苏凌曦最多不过十四年时间,即便三岁启蒙,她究竟怎么学的?不过,她还真是要感谢那个自己。正是这些东西,让她如今不至于手忙脚乱。
甚至,当她坐在书桌前,打开那些卷宗,记忆复杂的人事、处理错综的关系时,她也没有觉得很难适应。顶天了就是目前未知的东西有点多,但她有志同道合的亲朋,又有忠心聪敏的下属,有什么好怕的?摆烂点想,天塌下来,还有母皇和皇兄他们顶着呢。
她看了大半个时辰,正要去吃饭,便有人来通传道:“淮西折冲府都尉前来拜见淑和公主,请将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