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他们把娘亲打昏了,要剥我衣服,我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心里就想着,娘啊,孩儿要是被煮了,您可千万别喝那个汤...”
宗云很想捂住英姑娘的嘴,但他却没办法,因为他抬着头,不敢低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队骑马地打了过来,所有人都吓傻了,丢下我就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寨子里头,我哭着要找我娘,头人说那些恶人还没走,等了大半个月吧,头人带着我出去找我娘,那群流民全被丢在乱葬坑里,身上的东西全被剥了,身子也烂了...但我已经不会害怕了...”
“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我娘,就让头人都带了回来,再后来,头人发现我身上的保命锁儿,便说要带我去见我爹,我就把筷子折断了,藏在袖子里头...”
“后来我知道,一万根断筷子都杀不了我爹,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杀了他...他说为了找我和娘亲,寻遍了每个角落,杀了成百上千的人,他还将那天夜里那两队骑马的人都找来,当着我的面,一个个给剐了...”
“剐这些人的时候,他在笑,我在哭,他问我哭什么,我却不记得了...”
宗云的手终于穿过了帷幕,眼看着就要搭在她的肩头,却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的手挡了下来。
正当他犹豫之时,英姑娘却突然转身,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就像抱着梦里那个娘。
“我在想啊,借粮就借粮,被侮辱也就被侮辱,身子什么的都不重要,日子再苦,再遭罪,也得活着,活着才最重要,因为你死了,我就没娘了...”
宗云,也是个没娘的孩子。
他的手终于紧紧抱着英姑娘,没有任何声音,泪水沿着脸滚落,从下巴滴下来,像屋檐上的雨线,就打在她的头发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英姑娘说,我不要爹,我只要娘,可娘亲就住在这些盒子里,我却连哪个是我娘,都不知道...
宗云突然就觉得,其实他还是很羡慕英姑娘的,因为他连自己的娘亲都没见过...
他其实是个骄傲的人,虽然年纪轻,但在修道一途上,已经快要登上巅峰了。
只是这一刻,他突然才醒悟过来,即便自己踏上那座巅峰,四顾茫茫,没有人,只有孤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山脚下,那蚂蚁群一般的人,在对着自己膜拜,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修道,真的有意义吗?
他没来由想起了杨璟练功之余哼过的一首歌,虽然旋律记得不太清楚,但歌词却记得一字不差,于是他低低地给英姑娘唱着,虽然难听,却句句肺腑。
“她曾经松花酿酒,春水煮茶...
为了我却柴米油盐,酸甜苦辣...
她的爱完美无瑕,想要给我幸福的家...
最美的人啊,我从未让你骄傲,可你却始终待我如珍宝...
岁月岁月别让她变老,时光切莫伤害她...
想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想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杨璟并不知道宗云正在唱着他记忆不太完整的歌,甚至于曲调都是他自己乱编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只好起来,喝了一杯冷茶,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外头寒风乍起,吹了一地的霜花。
眼看着三更过后五更之前,东边儿还没亮起来,杨璟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挑了挑灯芯,房间又亮了许多,推开门一看,寒风黑夜里头,宗云一步步往这边走。
他的肩上扛着一张很大的供桌,就像蚂蚁扛着一颗巨大的棉花糖,桌上五个楠木盒子,平稳地没有一丝颤抖。
杨璟觉得有些滑稽,却如何都笑不出来,待得宗云走近了,他想开口,宗云却径直进了屋。
他将供桌轻轻放下,上头的檀香还有半截,青烟袅袅,像天人永隔的诀别离骚。
宗云朝供桌上的楠木盒子拜了三拜,而后转身,红着眼睛,朝杨璟说道。
“她...她要她的娘...”
他的声音很小,杨璟听得不太清楚,不由问道:“什么?什么娘?”
宗云抬起头来,直视着杨璟的眼睛:“她想要她的娘。”
话刚说完,宗云竟然有些哽咽,杨璟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从未见过宗云这个样子。
杨璟走到供桌前,看着那五个楠木盒子上的祥云仙鹤,当即明白了些什么,拜了三拜之后,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里头是一个骷髅。
第二个盒子也是,所有的盒子里,都有一个骷髅。
身后再一次传来宗云的声音:“她,想要她的娘,帮帮她!”
杨璟转身,见得宗云弯腰拱手,郑重而拜,这次拜的不是供桌,而是杨璟。
这一夜,是淳祐七年十月二十六,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全真道南无派王道明一脉首徒张本灵,踏入武道宗师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