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平夏老大人的宅子并不大且毫不奢华,虽然是开阳帝赏赐,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二进院,青砖灰瓦样式简单,坐落在京都东北边,离皇宫较近,可能这也是帝王体贴老臣的格外恩典。院子里没有那些达官贵人极为喜爱的各种奇花异草,只种了几株果梅树,这个时节正是果期,树荫下青梅硕果累累,极为诱人。府中缺了颗门牙的奴仆老孙头忙着摘些青梅,然后温了一壶老酒,感叹着真的是好久没有见过老爷如此开心,看来那两个来吃酒的年轻人,实在很得老爷赏识。其实两朝首辅的官做下来,老爷早不知为吴国拔擢了多少有志之士博学之才,可那也都是抱着为国抡才的目的而所作所为,用老爷的话,那就是“值得高兴个什么”。但今日老爷竟然破天荒的将年轻人领到了家,这就明,老爷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自在。这让老孙头也不自觉的高兴起来,于是总会露出缺了门牙的一张嘴。
今日下了朝,静静走出大殿,谷平夏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御道中央被褫夺官职却一动不动布衣清朗的杜穆。刚刚在大殿上弹劾宋家九大罪状,如今稳稳立在御道之上,那一股风范,当真有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气概。谷平夏什么也没,连身后徐、方两位大人的打招呼都没回应,而是一步步走到杜穆身前,只淡淡吐出了一句:“随我回家。”杜穆轻轻头,安静的跟在这位当朝首辅权倾朝野的老大人身后,一步步走出了皇城,走到了京都喧哗的街道上,再一步步走回老大人家里。推门而入,便闻到了梅子的清香,以及架在火炉上的醇香老酒。
当然,还有那个负手而立,仰观果梅树的年轻人背影。
这才有了一老二少树荫对酌青梅煮酒的醉人场景。
这年轻人是谁,刚刚在朝堂上一鸣惊人震撼了半个吴国的杜穆自然无比清楚;而那位年轻人,只怕对他这个敢于先手开盘针对宋家的吏部郎中,也不陌生。分宾主落座后,两人对望一眼,方才负手观梅子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准备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一语未发。杜穆敏锐的看到了这位年轻人臂上配的一朵素布白花,沉默片刻,举杯一饮而尽。臂上配白花,这是至亲去世之后儿女应执的孝礼,那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自斟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下去,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杜大人这杯酒,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公子愿意来赴这场宴。”杜穆语气严肃认真,仿佛在宣读什么容不得半马虎的誓言。一旁捏着颗梅子的谷老大人呵呵一笑,道:“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宴会,你们两个也无需装模作样,直接敞开了天窗话。”这话的直白而凌厉,毫不留情面,原本要摆样子寒暄一会儿的杜穆笑了笑,将手中酒杯放下,了头。
谷老大人轻声叹了口气,许是手中梅子太过酸涩,他将那咬了半口的梅果捏在手中,喃喃道:“今日请你们俩过来喝酒品梅,可不是让你们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在这摆**阵。白了,就是一场谈判交易。老夫做个裁判,听听你们年轻人有什么的,要些什么。”
那臂缠白花的年轻人沉默不语,对这位老大人的话未置可否,倒是杜穆再次了头,然后再斟一杯,仰头喝尽,目光炯炯的盯着那年轻人道:“公子游学应天学宫,令董承运老先生以平辈论交,想来也明白奉天承运这四个字的意义。当今天下分久必合,公子何不顺势而为,与朝廷一起,造就这世上不二功勋。”
昨夜刚接到急召回归渭城家书而今天却出现在谷平夏老大人院中的宋家二少爷兰明公子皱眉不语,本来握在手中的酒杯又轻轻放下,转而捏住了一枚果子,模样青翠可人,但兰明却是知道,这果子尝起来,定然酸涩无比。
杜穆笑笑,拨弄了下温酒的火炉中堆砌的稍稍密集的煤球,又道:“俗话,攘外必安内,如今的吴国最大的隐患,便是渭城宋家了。公子先天下之忧,必然不希望吴国儿郎纵马天下的时候,有宋家在背后掣肘。”
兰明依旧不语,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杜穆当然知道他在笑些什么。所谓的不二功勋,宋家又何尝没有得到过。那如今还摆在祠堂里的丹书铁劵便是最为鲜明的功劳!可当下呢?不过才一世而已,朝廷便已经将矛头对准宋家。可想而知,今日下朝之后,会有多少弹劾宋家的奏折飞到内阁或陛下的案头。一个从四品吏部郎中如此大胆的弹劾宋家,而陛下只给了褫夺所有职位的处分,这明贬暗护的内涵谁会看不出来,谁会看不明白。揣摩圣意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行为,但此时的圣意何其明了,哪里还用揣摩,贬斥这位四品官只怕也不过是陛下不想在史书上有兔死狗烹一笔记载而已。百官中不乏闻风而动推波助澜的人物,当今的宋家,自今日开始,便是众矢之的,只等着吴国朝廷一手一手的收拾掉罢了!
不过到掣肘,这倒是很有道理。吴国陛下早就有吞吐天下之志,三军盔甲狰狞伺机而动,怎么在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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