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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新谈录一【《文艺新报》1929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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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赴巴黎,戚少婉只能带着照片登门拜访刘亚农。刘亚农看过照片后也十分惊讶,他断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副画。可惜由于光线和拍摄技巧的原因,照片并不十分清楚,两人当即决定要冲洗出更大的照片,然而就在第二天夜里,戚少婉却因为歇斯底里被送进了医院。

    当晚,几个震旦大学的学生看到衣衫不整的戚少婉正在外白渡桥上徘徊。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说有一个穿旧式长衫的人一直在追赶她。她还指着马路对面空荡荡的东百老汇路[2]说那人就在路口瞧着自己,只是伊上不了桥,自己才有喘息的机会。

    当时,戚小姐正卷入那两位密斯脱的感情纠纷,所以公众普遍认为,她的怪异举止都是因为精神压力所致,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段时间舆论对于她依然是比较友好的。

    在戚少婉静养期间,她委托好友将放大冲印的照片送往刘亚农处,用她的话说,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那幅鬼画。刘亚农请来了天马会的几个骨干共同鉴赏了相片中的画作,他们一致认为,该画的构图非常大胆,着色也相当不落俗套,虽然是油画,却在多个部分用上了散点透视。对于画作中央,那一片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轮廓,有人认为那是一个巨人,有人认为那是一座山峰。一个月后,与天马会素有嫌隙的徐悲鸿留法归来,无意中看到了戚少婉所摄之画。他眼光独到,率先提出用国画的技巧来解读那个轮廓,最后,他得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那个轮廓是一棵树苗。

    刘海粟归国后,第一时间去医院看望戚少婉。后者显然平静了很多,她告诉她的老师,那天晚上因为醉酒,很多记忆都被弄乱了。根据这几天在她医院里慢慢找回的记忆,那天晚上,她很可能是参观了两个美术展,这副“那落迦”,也许是她在另一个展览上拍到的。这几年上海滩上办展成风,很可能一条小弄堂里都会张罗出几个美术展。不但展览本身良莠不齐,连展品的来历也是千奇百怪,所以如果当晚戚小姐离开环球中国学生会后,在卡德路上撞见了另一个美术展,那一点都不奇怪。

    刘海粟后来专门去查过卡德路上当天的展览,但是最后却不了了之。几天之后,戚小姐被爆出吸食鸦片的丑闻,所有的媒体舆论都向她群起而攻之,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去挖掘那张照片的事了。

    戚小姐如今已经被她新婚的丈夫(亦是那两位密斯脱之一)接回老家海宁静养,那副放大后的照片现在被放在天马会的仓库中无人问津。而小号的相片则与其它相片一起交由刘海粟保管。在一次前往常州的旅行中,放照片的纸袋连同刘海粟的整个行李箱都在车站遗失了,我一直在想,或许在某一天,我们这些人都不在的时候,那张照片会重新问世,给后来人一个猝不及防的玩笑。

    戚少婉在写给话剧团姐妹的信中说,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参观过另一个美术展,因为在她印象中,挂着“那落迦”的墙壁,与环球中国学生会展厅的墙壁是一样的,当然,那也有可能是酒精作用下,记忆破碎重组的缘故。也许,真的有一个叫做周云的无名画家,把画作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展上展出,也许,戚少婉是在天马会画展上一个不存在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副不存在的画,戚小姐信里说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在海宁过得很好。

    栏目最后,欢迎读者通过报社与鄙人书信交流,鄙人另有一些花鸟虫鱼的散文拙作,也欢迎读者们通过报社向鄙人无偿索取。我们下次再见。

    注[1]:现石门二路。

    注[2]:现东大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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