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就这样在石板上坐了许久, 直到曲终人散,石板上洒上了一层银辉,分不清是月华还是晨霜。
第二日再上路时,二人都感觉与之前不同了, 就像无形中多了一丝丝黏连的线,明苏更易脸红了, 往往是目光对上, 便急急转开,脸上的绯红一直染到耳根。
使得郑宓也跟着紧张, 二人都好似怀揣了世上最美好的隐秘, 既欢喜, 又惴惴。
江南的秀色, 即便在寒风料峭的初春, 都能寻到婉约迷离的美。
初七那日, 天降暴雪, 暴雪来得突然, 路上见的人都在唏嘘,许多年过花甲的老翁双手揣在袖中, 望着漫天大雪,道, 多少年不曾见过这般大的雪了。
雪下得洋洋洒洒,路上结了冰,车轮打滑,马也跑不稳。二人只得暂停赶路, 寻了一座小城,暂作休养。
这座城名叫黎城,城门有些旧了,城墙上爬满了青苔,入城的石板路既不宽阔,也不平整,但里头的人个个都带着善意,一张口便是温柔的吴侬软语。
这样的城江南有许多,明苏打心眼儿里喜欢,更要紧的是,城中宁静,百姓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还没有禁军与通缉令肆虐过的痕迹。
二人决定待雪一化,路上能走了,便立即离去,此前,便安心待上几日。
江南的雪下不久,突如其来的一场,至多两三日也就停了,江南的雪也存不住,雪一停,至多一两日也就化了。
只需等上四五日,她们又可上路。
可世事多变,突变总来得叫人猝不及防。
明苏病了,病情来势汹汹,不到半日,她的身子便热得烫手,意识含糊,躺在床上起不来。郑宓请了大夫,大夫只说是受了风寒,需静养,而后开了药方。
可服了两日药,明苏依旧不见好,依旧病得昏昏沉沉。
烧糊涂的时候,她会喊母妃,可更多的是喊阿宓,郑宓就坐在她身边,她唤阿宓时,她回应她,她唤母妃时,她便觉心如刀绞,愧疚与无力,使她喘不过气。
到第三日,明苏仍旧迷迷糊糊的,她难受极了,睁开眼,见了郑宓,哀求道:“姐姐,我快好了,你等等我。”
郑宓就坐在她身边,答应她:“好,我等你。”
明苏便安心地又睡了回去。她其实很急,急自己病得不是时候,可她却不像起初那么害怕了,她开始相信郑宓,阿宓一定不会丢下她走的,她能感觉出来,阿宓待她与先前不同了。
郑宓只盼着她快好,才几日,她的脸都瘦了一圈,显得更乖,也更令人心疼了。
到了第四日,雪停了,瓦上山上还留了些积雪。不知是大夫无能,还是寒气入体太重,明苏的身子越来越烫。
到傍晚,郑宓去厨下取药。小二是话痨的性子,见了人便说他见的一则趣事:“城中林员外的公子今日回来了。他先前与一青楼女子私奔,走了半年,结果还是回来了。独自回来的,林员外先前气极了,说要与他断绝关系,如今公子回来,依旧高兴得不行。”
郑宓顿觉刺疼。
小二一拍手,笑道:“富贵人家的公子,何必去吃那苦头,听闻林公子到家时落魄的很,晒黑了,人瘦了,听闻还在路上病过一场,缺医少药的,险些没救回来。要是在家,仆婢侍奉,父母照料,哪用受这苦。”
郑宓只觉句句都往她的心窝上戳。她如逃避一般,低着头,捧着药碗回了房。
明苏恰好醒着,见她回来,冲她笑。她的脸红扑扑的,嘴唇干得起了皮,精神也不好,浑身都绵软得厉害。郑宓将药喂她喝下。那药有使人昏睡的效用,明苏很快便昏沉起来,躺回了床上。
冬日的棉被厚重,将她的脸衬得越发小了。就在这一瞬间,郑宓忽然意识到,有些话,此时不讲,将来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讲了。她握住明苏的手,明苏困得厉害,却仍睁开了眼,乖乖道:“阿宓。”
郑宓的声音很轻,却又足以使明苏听见:“你可记得,你曾说过,你为我病了?”
明苏自然记得,可她不知为何阿宓要说这个。
郑宓望着她,柔声道:“我也为你病了。”
明苏有些反应不过来,又似是不敢相信,眼中满是茫然,渐渐的,她听明白了,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从领口挑出了一根红绳,费了好大力气,将红绳扯了出来,是一枚小小的玉貔貅。这玉貔貅,是她自幼便贴身挂着的,郑宓见过许多回。
她体弱,这般动一动,便累极了,脸上也好似更烫了,郑宓忙阻止她:“你要做什么?”
明苏缓了口气,方道:“我要把信物给你,收了我的信物,你便不好反悔了。”
郑宓的心一下子便被酸涩淹没,到明日,明苏大概便会恨她,再也不会如眼下这般,赤诚地待她了吧。她替她将玉貔貅摘下,挂到了自己的颈上。
明苏的喜悦清清楚楚地写在她的脸上,她抓着郑宓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道:“你可不许后悔。”
郑宓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不后悔。”
药劲上来了,明苏困得厉害,她还在说:“我们这辈子都不分开,我不怕苦,我要一直跟着你。”
郑宓道:“好,我们不分开。”话一落,眼泪便落下了。
明苏的眼睛已闭了起来,她没有发现,只觉未来充满了希望,一切都那般美好,哪怕是逃亡,都有了期待,又哪怕明日便被程池生追上,她也愿与郑宓死在一起,没有任何遗憾。
意识渐渐模糊了,明苏忽想起一事,含糊道:“你唤我一声明苏吧。”
不知为何,她一直记得那日长安城外,郑宓不肯唤她名字。其实这不算什么,她们如今已两心相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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